指望千机这一个神明下凡已经很难得,更难得的是让他挖地了,这就好比文盲去考功名,完全一窍不通,还看不过眼。
南婧曦象征性的劝了两次,就没在劝了,谁让人家奉行一个有始有终,她不能阻挡人家进步啊,索性就由着他了,为防止他气急败坏下用法术,南婧曦还好心的替他省了这个作弊利器,一个符咒扔他身上,今天这一天他都得跟个老黄牛一步一步的挖出头。
水波潋滟打碎了夕阳,醉于残光。几度渔舟唱晚,炊烟茫茫;南墙蔷薇穿风过,溺于轻狂,山海苍苍。
直到日落横于山下,天空零星渐起,千机此时已经大汗淋漓,毫无形象的瘫在地上苟延残喘。
彼时南婧曦做好了饭,冲着门外喊了一声回家吃饭,千机一秒有强装起坚韧不拔的那面。
南婧曦就当没看到他死鸭子活受罪,给他留点颜面。
这顿饭是千机吃过最满意最合口味的,用饭的速度都提升了不少,很显然,还没解咒的他是真的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突如其来的大雨将千机好不容易翻过的土地像人为绵密的踩压了好几遍,本以为只是一天就能雨过天晴,可没想到这一连半月,天仿佛被水淹了一般,淅淅沥沥的不停下。
烟雨溟濛,顺着黛瓦的边缘,从屋檐上接连滑落,“滴答——”不时便积起一汪小池,风微拂,从深林中传来清浅的草木气,顺着泛起圆圆圈圈的青绿,在空气中扩散开来。春盛时的嫩叶被疾风催折几乎要狠狠摔在地面,瘦弱的枝干暴露在充斥着寒气的空气中,冷得发抖,像一只张牙舞爪的怪兽,述说着对风雨的不满。
千机负手在后,对着漫天暴雨多有无奈,长身玉立,气韵生发,自凝成与世俗切割的光晕,如月色白练结成世间溶溶的洁,如清风拂过荡一片心底诗意的河,独成他的世界,人间惊鸿客,来自于震魂摄魄的魂灵震荡。
“在这里站这么久了,一直看着天空,在想什么?”南婧曦端着一盘刚做好的雪花酥过来,很是大方的递到千机手边。心里则觉得这千机怎么性格有点林妹妹多愁善感,她做雪花酥之前这人是这个姿势表情,之后还是一副愁上心头的晦气模样,本来天气就不好,连的她都觉得心情又不美妙了。
“你在嫌弃我?”千机皱着眉头,本就被这场雨摧残的他脸上也多了几分委屈。
“你这一看就是吃饱了撑的,闲得慌才无病呻吟。”南婧曦见不得他矫情,
“不就是你挖得地有给踩实了嘛,这有什么,大不了在翻一次呗。须知人间本就是四季清明,风霜雨雪轮转不停,天有不测风云这句话不就是最好的印证吗?”
“真让农民哭的时候你还没见到过那。”南婧曦属实觉得千机见的世面少了,种了大片的麦子快要成熟时被风吹倒,已经成熟的玉米被连阴暴雨浇灌,好不容易养出来的猪要卖钱过个好年却突然死去...老天爷对于这些辛勤的劳动者们,考验一向很残酷。
“我并非只是觉得自己付出的没有回报,只是感慨人世沧桑,万物不易。”
千机随意坐在南婧曦对面,果然就看到了那双不赞同的眸子,亮的惊人却带着一种完全迥异于他的春色,正盛时像是陡然流动起来的星河。他笑得宛若揽月入怀:“或许人世间太多的不可求,才生出了诸多执念。”
“我以前听过一句话,菩提树下,独坐观心,旁观世界,也旁观自己,既是旁观者清亦是当局者迷。一微尘里三千界,半刹那间八万春,我们也不过是这三千界里的沧海一粟,世间定律皆有规则,哪怕是天道也不能妄自更该规则,不然必遭反噬。
既入红尘,不论为人为神为妖,自诞生之日起就有路可走,若能初心定境,随心任意,无不可往,无不可为,便能逍遥。”
南婧曦:“你现在看到的是上天对这些渺小辛苦之人的磋磨,却不知道,这一场连绵雨落在已经干涸的田地里能滋养多少生命。事有两极,有坏有好,你翻过的地不会因为这雨而和原型一致,它只会让更多的能量积蓄在地下,天晴后的你再一次去翻动,其实也没你想像的那么难,它更会在你撒下种子后化为滋润的肥料。”
这话不止是在告诉千机,也是借着机会说给自己听的,时刻警醒天道对自己的恶意,哪怕她的憋屈还不能完全倾诉,可她的反击才是一场蓄谋已久的谋反。
“种地本就是个循环往复的过程,虽然枯燥劳累,却是凡间百姓们的一生。”
南婧曦的神色有些复杂,她抬头看向窗外雨帘不断,如瀑布一般永无停歇的泛滥,狭长的睫毛迅速扇动着,像是在拼命阻止什么喷涌而出,出口的话仿佛一阵轻轻的云,风一吹就飘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