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象

“你知道你干了什么蠢事？”在远离村落的野外，阿纳斯和弗莱格尔在一颗树下歇息。她绕着弗莱格尔来回踱步，气得不知说什么好。

“别走来走去了，看得我心烦。”弗莱格尔靠在树干上，随手摘一根狗尾巴草放嘴里咬。

阿纳斯冷冷说：“你这是什么态度？我好不容易把佣兵团骗去北方，你这样一闹，那些狗皮膏药又会黏上来了！”

“那就打啊！”弗莱格尔用力锤在泥土上，扯开嗓子说：“有什么好怕的？我们可是龙啊！佣兵团除了人数多一点还有什么能威胁我们？你早就有机会把他们全部杀光，可你偏偏没这么做！你是个懦夫！”

“我有自己的理由。更何况大开杀戒只会激化矛盾，不如等他们彻底放弃这个念想。五年都过去了，总不可能再过十年还在追吧？”

“哼，缩头乌龟才这么想。”弗莱格尔躺在草地上，侧过身子不去看阿纳斯，把半张脸埋进杂草里。悲伤的情绪涨潮一样涌上心头，他鼻子一酸，说：“如果我亲生母亲在的话，一定能更好保护我，疼我。也不会让我学这学那，更不会让我违背天性去当什么人类。”

弗莱格尔有点想哭，可成熟的男人不会轻易落泪。他忽然间听到响亮的啜泣声，吓了一跳，他回过头，阿纳斯飞快地擦去眼角的泪花。她眼眶红红的，吸一吸鼻子，像往常一样笑了起来：“没办法，谁让我挑错了蛋呢。现在不管是谁都以为你是我的孩子，就算跟他们解释也没人相信。”

“嗯，我也认了。”弗莱格尔吐掉草根，拍拍屁股站起来，这个五岁的小男孩此时倒像个老油条，他对阿纳斯说：“走吧，趁天没黑赶紧找个地儿落脚。尽量不显出龙形，这不是你说的吗？”

两人在附近的村落下了榻，这里已经开始流传红色巨龙的小道消息，幸好细节没有传出来。

在开房间时弗莱格尔坚持要一个人睡一间，阿纳斯虽然不放心，但在弗莱格尔的坚持下，还是妥协了。

夜里，阿纳斯被一阵寒意惊醒，她起身看了看四周，房间里黑漆漆的，没有什么动静。她来到窗口向外张望，屋外就是街道，淡蓝色月光下整个村落鸦雀无声，空气中似乎弥漫着若有如无的奇怪气息。

再怎么安静也不可能一点声音都没有。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阿纳斯担心弗莱格尔的安危，急忙跑去隔壁房间，可是动作一大，四肢就觉得一阵麻木。她不禁大惊失色：这是什么毒？连我都受了影响？

来到弗莱格尔所在的房间，幸好他还在熟睡，只是这种毒气悄无声息，无色无味，两人都没能幸免。

“弗莱格尔，快醒醒。”阿纳斯抱起弗莱格尔一阵摇晃，男孩睡眼朦胧，迷迷糊糊地连胳膊也抬不起来，他带着哭腔说：“阿纳斯，我感觉浑身没力气……”

阿纳斯的心都要碎了。她把弗莱格尔抱紧在胸口，安慰说：“别怕，孩子，敌人还没走，我去把解药要来。”

其实天底下所有毒药越是性烈，起效就越是快，像这种慢性的毒药反而不会危及到性命，更何况他们是身体素质远超人类的龙，目前阿纳斯最优的做法是静观其变。但她关心则乱，根本没有精力仔细思考。

阿纳斯离开客栈，来到街面。在街道的另一头，一群武装到牙齿的佣兵已经等候多时。为首的是龙与玫瑰前三强者：“重剑”瑞特，“双头龙”列文和副团长阿泰斯特。

“为了我们母子两，连整个村子的人都不放过，这就龙与玫瑰真正的行事作风么，原来我这么多年都看走了眼。”阿纳斯一人与佣兵团数百人对峙着，丝毫没有胆怯的意思。

瑞特也不搭话，从背后取下“巴博坦”。重剑在空中虎虎生风，他挥舞出一个剑式，率先带头冲了过来。

阿纳斯怀中抱着弗莱格尔，不方便显出龙形，于是向后一跃，跳上屋顶。她背脊处的衣服膨胀破裂，伸出红色双翼，猛地扇动两下，一道龙卷形成的风刃就冲向龙与玫瑰的众人。

先打散他们的阵型，等一个一个解决了，再留活口。阿纳斯这样想着，可奇怪的是，当风刃打在人群中以后，这些活人连同冲过来的瑞特像是肥皂泡一样消失了。街道上空无一物，跟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这是为什么？怎么会有这么真实的幻觉？阿纳斯咬住下嘴唇，一时没想明白，弗莱格尔对她说：“后面，阿纳斯，后面。”

她回头望去，只见天空中坠落下一块巨大的陨石，带着熊熊的烈焰，朝她所在的方位狠砸过来。

阿纳斯顾不上别的，风系魔法阵在脚下浮现，强烈的飓风将自己吹上半空，以此来躲避陨石的袭击。可她眼睁睁看着陨石砸在屋顶上，却半点动静都没出现，屋顶上连灰尘都没有动一下，陨石凭空消失不见。

“哈，哈哈。”面对此情此景，阿纳斯苦笑一下，她把被自己风刃魔法割破的衣服撕掉一块，问弗莱格尔：“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很难受？”

弗莱格尔摇摇头，说：“没事，估计很快就能好。那些都是幻觉，对吗？”

“嗯，都是幻觉。”阿纳斯把弗莱格尔捧在臂弯里，说：“麻烦的是等下可能会有夹杂在幻觉里面的攻击，而且我们现在连敌人在哪儿都不知道。”

“要逃吗？”

“不能逃，就算要逃走，也得知道这是什么毒再说。”

“阿纳斯，我……”弗莱格尔欲言又止，阿纳斯摸摸他的脸，看看他，然后又摸摸他的脸。

“别把我当小孩。”弗莱格尔小脸一红，别过头去。

阿纳斯灿烂一笑。她再次跳上屋顶，村外有片林子，这无色无味的渗人毒气就是从那里出现的。

是想把我引到那里去么？应该是布下了陷阱，不能这么贸然前往。阿纳斯忽然想起，佣兵团里有个使用幻术的魔法师，名叫科威特，是龙与玫瑰第四号人物。这人凭借一手独特的幻术魔法小有名气，他不但能扰乱人的心智，还会放出范围性的慢性毒素，是个极其少见的暗系魔法师。

不过……他的能力范畴也就在心灵冲击这种程度，对龙类半点威胁也没有，不可能有制造如此真实幻术的能力。

可别开玩笑了，阿纳斯心想：如果真有人能把幻觉做到这种地步，毒素范围更是笼罩了整个村落，称他为大陆第一也不为过。

“怎么了？”见阿纳斯久久不说话，弗莱格尔问她：“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阿纳斯眨眨眼睛：“尊敬的炎龙大人，您能不能为我放一把火呢？”

明知道林子里有陷阱还傻乎乎进去，阿纳斯塔西娅就对不起欺诈者这个名号了。她和弗莱格尔站在正对林子的地方，弗莱格尔扬起手臂，火柱冲天，他轻轻一挥，像挥动一面火焰的旗帜，将林子点起了滔天大火。

再怎么样的埋伏，只要把这里烧干净就没用了吧？阿纳斯静静等待着，等待火焰烧尽的那一刻。滚滚浓烟飘进村子，仿佛一条灰色的龙卷挨家挨户扫荡过去，不过这个村落已经成为死地，里面不存在任何活物了。

没有人出来？阿纳斯眉头一皱，她似乎听到林子里有咳嗽的声音。

“咳咳，咳咳！”

阿纳斯和弗莱格尔对视一眼，她刚要开口，弗莱格尔马上说：“要进去就一起进去。”

“太危险了，你在外面好好呆着。”阿纳斯摇摇头。

弗莱格尔说：“知道危险，那你还进去做什么？”

“我怕那人被火烧死，或是被烟呛死，就问不出毒素了。虽然不知道有什么诡计，但我好歹也是活了百年的成龙，不至于被瞬间制服。”

“你说得对，我是幼龙，所以更不能把我留在外面。”弗莱格尔说：“万一这是调虎离山呢？你进去以后被困住，他们就可以从容地把我夺走或杀死。”

“唉。”阿纳斯叹了口气，她抱起弗莱格尔放在背上：“说不过你。不过有异常情况要马上跟我讲。”

“嗯，我懂。”弗莱格尔搓搓鼻子，烟雾里灰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