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化

乌鸦在林子中飞翔着，掠过一颗又一颗树木。最后停留在休和橡子附近的树枝上。两颗豆子似的眼珠发出红光，密切注视着谷坑内的情况。

“你怎么样，撑得住么。”

“目前来说还行。我们现在要下去救红叶吗？”

休摇摇头。这时的他显得格外冷静。人一旦做出死的觉悟，就会无所畏惧。

他说：“没这么容易。那个未知生物的触手力量很大，也很尖锐。它一路上就是用那根触手卷着红叶移动。如果它把红叶当作食物，那在短时间内红叶还没有危险。”

婴儿在不断进食。它的肚皮似乎没有极限，明明早就吃下超出自己体型的食物，身子却一点变化也没有。整个山谷都回响着“库嚓库嚓”的吞食声。

两人看了一会儿，橡子貌似察觉到什么。她说：“它囤积这么多食物，是不是为了过冬？”

可是也不大像。毕竟这东西已经完全超出了寻常动物的范畴。这个诡异的怪物人不人，鬼不鬼的，真的需要抵御严寒吗？

休沉思了一会儿，说：“离入冬还有十几天，如果这段时间内开几天太阳，那些食物就烂到不能吃了。以那些鲟鱼腐烂的状态来看，捞上来起码也有十天左右。也就是说，这个怪物在之前的十天内，只是不断储存食物，并没有进食。”

“怎么会。”橡子讶异极了，她说：“那不就是说，这只怪物根本不需要吃东西。至少在前十天里，它几乎没有动那些鲟鱼。”

“对。以它现在的食量来看，如果之前有进食。这些鱼根本来不及腐烂就被吃完了。”

“那它现在为什么突然开始吃食物了？”

休苦笑了一下：“我怎么知道。我也是完全靠猜。”

“不过，有一个可能：那就是这只怪物已经储存了足够的食物。可以开始某些行动。例如……”

“例如？”

“例如像熊一样开始冬眠；或是像虫子一样开始准备结茧。”

两人在猜测时，怪物忽然停下了狼吞虎咽。它的头颅里响起嗡嗡的声音，整个脑袋变得透明，从中透出墨绿色的光亮，像萤火虫一样一闪接一闪。

休还没反应过来，橡子已经起身一跃而起，跳进山谷中。

“橡子！”

此时怪物以自己为中心，扩张出一道墨绿色的光环。光环所到之处，形成一道透明的圆形墙壁。橡子刚下到山谷中就被圈在里面。休慢了一步。他急忙伸手去拉橡子。可是手指一触碰到那层透明墙壁，就感到剧烈的疼痛。低头一看，指尖已经被削了一部分。

他王八蛋的，过不去了。

橡子横握刀柄，左手紧紧按住腹部。刚才下坠的冲击让伤口涌出大量的血液。她低吼一声，握刀的手骨节发青。准备冲上去跟怪物拼命。

至少，至少让我救出休的妹妹。这样算上我自己，就还清两条命了。

不知怎的，橡子的四肢失去了全部的力气。不，应该说是橡子感觉自己失去了四肢。她正面朝地倒下，一脸难以置信。虽然意识清醒，可是身体却像块石头一样麻木，感受不到任何东西。

两根触手从她身上飘离，尖端冒着绿光。这显然是一种毒素，可以让生物浑身麻木，不能动弹。

怪物的身上冒出数十根触手，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大嘴。它不断把鲟鱼塞进嘴巴，然后迅速吞下肚。用这种进食的速度，只怕到不了明天中午，就能把谷坑的食物全部吃光。

其中当然包括红叶和橡子。

快想，快想办法。休的心脏在猛烈跳动，大脑中仿佛有一群野牛在踩踏。他一度无法思考。怪物大口大口吞吃鲟鱼的声音填满他的整个身体。他甚至觉得怪物在啃噬自己的脑壳。

冷静，冷静下来。如果红叶死了，我也一起死不就好了。所以有什么好害怕的？这样想着，休总算恢复了思考的能力。仅仅不到两片树叶落下的时间，他的头发就迅速枯萎成白色。

“怪物……我要弄死你。”休的脸上露出残忍无比的笑容。他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先是找到一块石头，丢在屏障上。石头化成灰，消融在空中。

制造出这种无论什么都通过不了的屏障，是为了让自己安全完成进化。是跟毛虫一样的东西。

休的思维回到最初的猜测：之前的十天内，怪物没有进食，那是因为还不需要使用任何能力。而在放出屏障的前一段时间，怪物疯狂地吃了一堆食物。这是为什么呢？

理由显而易见，放出屏障需要补给。而维持屏障，也需要源源不断的食物来补充。

也就是说，这种无法通过的屏障看起来毫无破绽，实际上需要巨大的能源来维持。

而这个谷坑中，除了怪物囤积的食物外，唯一还存在的补给就是自己了。

休绕着屏障走了一圈，又拿起一些石头砸向屏障。怪物发出呜呜声，进食的速度加快了一些。

好，现在走进圈子的办法有了。剩下就是要如何干掉这只大脑袋牲口。休贴身藏有十把骨刀，只要近身，他有自信投掷出连野牛的额头都能刺进去的力道。如果这怪物不是岩石做的，只需要半次枫叶落地的时间，休就能让它变成刺猬。

关键在于那诡异无比的触手。力道强，速度快，还有让人不能动弹的毒素。非常棘手。

一阵短暂的黑暗过后，谷坑迎来了黎明。鲟鱼已经被吃掉了一半。看样子短时间内还不会动到橡子和红叶两人。休转身往回走，爬出谷坑，向着鹿皮棚子的方向跑去。

橡子趴在地上，还能看见休的举动。见休离开了这里，心想：对，快走吧，不管去哪儿都好。只要能活下去。

可是没过多久，休就回来了。他回去拆掉了自己和红叶的背篓，把背篓的前后板两片重叠，分别绑在胸前和后背。他的双手也用短板夹起来。这就是他情急之下想出的唯一办法。

休一到谷中，就开始用地上的岩石砸向屏障。好在这个谷坑里到处都是碎石，就算丢个一天也不见少。

石块不断消耗怪物的屏障，透明的墙壁开始泛起涟漪。

“休……”橡子处在屏障的边缘，所以发出的声音休还能听到。

“你快走吧……别做这种没有意义的事了。这个怪物太超出常理，你救不出红叶的。”

“你看着吧。等消耗超过怪物的预期，它就会出手制止，然后把我也当作食物控制住。”

“就算成功了，你也打不过这怪物。你就这么想和你妹妹死在一起吗？”

休停下丢掷岩石的动作，走到橡子视线可以触及的方位。这次，他终于敢直视橡子的眼睛了。

“我想救红叶，也想救你。”休半蹲下来，微笑着用温柔的语气对橡子说：“如果我们都能活着走出这里，你愿意当红叶的姐姐吗？”

啊……橡子的眼眶微微颤抖，突如其来的幸福让她觉得世间的一切都有了意义。连那个该死的怪物也变得可爱。她说：“可是，红叶这么恨我，她会答应吗？”

“不答应也没办法，总不能让我一辈子打光棍吧？我这种瘸子本来就难找老婆。你放心，红叶什么都听我的，我会好好劝她的。倒是你，可别嫌弃我又穷又瘸。一点本事也没有。”

休一边跟橡子搭话，手上的工作也没停。源源不断的岩石砸在屏障上。

“我不嫌弃你，休，我喜欢你，我想跟你过一辈子。我要给你烧饭，给你暖床。你要是不喜欢打猎，我就替你去山上。我不怕吃苦，也不怕麻烦。我愿意替你做尽世上的一切事。”

“哈哈，你也太小看我了。别看我这样，我可不会让自己妻子饿死。你替我烧饭，我就去抓兔子，抓狸子。替我暖床，嘿嘿，我倒还没想那么远。不过我们既然都在一起了，那些事也早晚会做的吧。所以你别放弃啊，以后的日子好过得很。我们都要好好的，你可千万别死在这种窝囊的地方。”

“嗯……我不会的。休，我好喜欢你。我要给你生孩子，生很多很多的孩子……”

橡子说着说着就哽咽了。可惜她的身体不能动，只能任由滚烫的泪水流淌到耳根。

橡子还不知道，休对她说这些话的原因，是因为她失去知觉的身体下大量出血。血迹已经浸透了地面，蔓延到屏障处，冒出阵阵白烟。

而这种情况，已经持续相当长的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