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自己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最后选择了带上橡子一起走。明明现在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
可是真要动手把一个喜欢自己的女人推下悬崖,休自问做不到。
我做不到,红叶做得到吧?这样的念头一出现,休感受到一阵恶寒袭来。连忙打消了这个想法。他看着红叶长大,之前妹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能让他温暖。
对啊,红叶对我百依百顺,如果我即将死去,她也会毫不犹豫马上结束自己的生命。这就是所谓的羁绊。
可红叶对其他人呢?休不知道。他不知道红叶对别人的看法。红叶不会说话,所以也从没有表露过。但刚才,她想让自己把橡子推下悬崖。这也没错,休能理解这种心情。红叶是因为恨才这样做的。而这股恨是两人共有的。
休这样想:我即便带上了橡子,也不会把她作为同伴来看。我最重要的人,只有红叶一个。
橡子默默跟在休和红叶身后,一路都望着休的背影,内心既煎熬又满足。这是她身为女人做出的决定,她绝不会后悔。
三人原地休息,吃了点东西,就继续启程赶路。目前的位置离堆谷村还不算远。只有走进森林,才算真正脱离麻链的掌控。
白天很快过去,转眼又是一个黑夜。休在山脚下找到一个洞窟,决定在洞窟里过夜。
这个山洞不算大,正好容纳三个人躺下休息。橡子和红叶生了火,煮了点汤喝。休用树枝撑开鹿皮,挡在洞口。这样夜间的风不会灌进来。有柴火烧着,洞里很快就暖和起来。
休打了个哈欠,精神和身体的疲惫让他很快就打起了呼噜。橡子却睡得很浅。她心事太多,连着做了几个噩梦。迷迷糊糊的,她感觉好像有人在盯着她看。
橡子睁开眼,看到红叶仰起身子,面无表情,冷冷地看着她。
对了,在红叶提议要把自己推下悬崖时也是这个表情。橡子忍住自己不发出声音。她用眼神询问红叶:怎么了?
红叶先是比了个别出声的手势,接着抬起手,让橡子看见自己手里的骨刀。
橡子瞬间就明白了:她想杀我!
可是休在旁边,只要自己一出声,他就会阻止红叶。
不,他不会的。一想到休考虑是否推自己下悬崖时犹豫的表情,橡子的心就凉了下去。委屈难忍的泪水立马涌了出来。
他不会阻止的。相依为命的妹妹和仇人的女儿,孰轻孰重完全不需要考虑。即便今天阻止了,也还有明天,后天。只要自己不死,红叶有的是时间杀死自己。
没想到红叶看见橡子痛哭的表情,居然露出满意的笑容。红叶放下刀子,翻身过去睡了。她抱着休的胳膊,态度亲昵。
看到这一幕,橡子内心几乎要被巨大无比的委屈击溃。这个温馨的山洞里,只有休和红叶是一体的,而自己则是多余的存在。温馨是他们的,自己什么也没有。
她哽咽着,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随后在和绝望的反复拉扯中疲倦入睡了。
第二天,他们走进森林,夜间就睡在用鹿皮搭建的小棚子里。这天晚上,红叶依旧在半夜惊醒了橡子。这次她没有故弄玄虚,而是直接用骨刀划破橡子的手臂。
橡子彻底明白了,只要自己还跟着休,红叶就不会放过折磨自己的机会。
橡子不再迷茫,她示意红叶跟自己走出鹿皮棚子。她要把事情彻底说清楚。
两人来到一颗树下。红叶拿着武器,丝毫不惧橡子有什么阴谋。橡子对红叶说:“我的阿爸把你们害得这么惨,所以你恨不得把我活剥了。对不对?”
红叶点点头。
“嗯。我也知道的。我从来没有奢求过你们能原谅我。休的心肠太好了,所以他虽然痛恨我阿爸,却不会迁怒我。你想折磨我是吗?没关系的,你看。”橡子张开双手,面对想要夺取自己性命的红叶,她反倒笑了起来:“如果用刀割我能让你舒服一些,你就尽量来吧。只要留我一条命就行了。”
红叶把牙齿咬得咯咯响。她果真上前一步,用刀去刺橡子的身子。她都挑一些极其疼痛的部位刺进去。橡子的脸,腋窝,肚皮,都被刺了许多个窟窿。血浸透了橡子的衣服。她忍着疼,一声不吭。
红叶开始变得亢奋。她的脸上泛有红光,笑意越来越浓烈。橡子痛苦的表情,鲜红的血液就像兴奋剂一样刺激着红叶。
正当事情要一发不可收拾,休终于被声响惊动。他从鹿皮棚子里冲出来,一把夺过红叶的骨刀。看到鲜血淋漓的橡子,休一个大耳光把红叶打翻在地。
“你疯了吗!”
红叶踉跄两下,手撑着地面。怔怔看着休。眉目间是疑惑和不解。
休也愣住了。他忽然发现,自己是头一次用这种气急败坏的态度对妹妹。而这居然是因为另外一个女人。
“你……”休转头看向橡子,他结结巴巴地说:“你是在把红叶逼成疯子。”
面对休的指责,橡子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她瘫在地上,用手捧着脸。眼泪和血不断流下来。
“我能怎么办?我亏欠你们的。我不想回去村子,也不想离开你。你让红叶杀了我吧。你让红叶杀了我吧!”
休深吸一口气,把骨刀一折两断,丢进林子里。
“我不会这么做的。欠我们的是麻链,不是你。你既然离开村子,就意味着你放弃了自己的身份。”
他看看红叶,也看看橡子,说:“这里再没有堆谷村的人了。这里只有三个无家可归的人。过去的一切,虽说不能一笔勾销,但也没必要在这里结算。”
“红叶,我太累了,你去帮我拿伤药过来。”休半蹲下,检查橡子的伤势。其他伤口都不算深,只有腹部的口子一直在流血。但是身边没有可以包扎的东西。直接用衣服的话会化脓。休只能等候红叶拿伤药来。
橡子抹去泪水,脸上留下几道血印。她说:“我没事,打猎时受的伤比这严重多了。”
“看样子挺深的,如果伤到肠子就麻烦了。”
“休……”橡子突然握住休的手。冰凉的手心让休打了个冷战。
“这是我们第一次独处。我很高兴。”
休不敢看橡子的眼睛,那里面不包含任何杂质。相比之下,自己的心太肮脏了。他转过头,说:“对不起……我现在没有这种心情。”
“我知道。我的出现对你们来说很碍事……休,你转过来。你为什么不看我的眼睛?”
“因为……因为……”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说:“你的眼睛太像麻链。”
“是吗。”橡子的心又凉了下去。她放开手,冷冷说:“你不去看看你妹妹吗。这么长时间没过来,别做什么傻事。”
“啊!”休也反应过来,棚子离这儿只有一点点路,不至于这么久还走不到。他急忙起身大步离开。
橡子目送休离去。原本依靠在树上的身体缓缓滑落。她看到休进了棚子,又冲出来。接着飞奔到自己身边,神情极度焦虑。
这么一会儿功夫,他就满头大汗:“红叶不见了!”
“不见了?怎么回事?”橡子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我看到旁边的湿地上有奇怪的脚印。”
“奇怪的脚印?”
“对……”休嘀咕了几下,说出了连他自己都疑惑的话:“大小和样子,看上去就像……一个赤脚的婴儿。而且是四脚朝地,行动飞快。”
林间的冷风袭来,两人都打了个寒颤。如果真有那种诡异的动物,只怕红叶凶多吉少。
休把一个小木盒放在橡子身边:“这是伤药。我不能留下照顾你了。如果红叶出了什么事,我会跟她一起走。”说完这句话,休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了。他一瘸一拐的样子有点可笑,可是橡子又想哭了。
橡子捂住腹部,勉强站起来。血一直在流,她的熊皮裙子像是从血里捞出来一样。她拿起伤药抹在伤口上。可是这么点药膏完全不够。休都不打开看一下的吗?只有指甲盖大小的一片伤药,是没有办法止住血的。
的确是伤到肠子了。不过流血是好事,说明不是内伤。如果血往肚子里流,内脏被灌满了血,用不了一会儿就完了。现在这个样子至少还能撑一会儿。死是无法逃避的,可死在这个荒无人烟的林子,独自一人等待生命的流逝。这是多么悲哀的事情啊。
橡子慢慢移动脚步,朝着棚子的方向走去。她从兄妹俩的背篓里找到一些鹿皮。撕成长条,绕着小腹缠了几圈。出血量顿时见少。她又吃了一些果子和肉干。原本恍惚的意识又清晰起来。
橡子拿了一把短柄骨刀,走出棚子。湿地上确实有休说的婴儿脚印。可奇怪的是如果这个生物带走了红叶,地上应该会有拖拉的痕迹。但是并没有。
难道这东西其实体型很大,把红叶背在了身上?
橡子一路尾随脚印,终于看到休的身影。他趴在草地上,草地的下方是一个巨大的坑谷。
橡子匍匐着往前挪动,趴到了休的身边。休对她嘘了一声,示意她看坑谷中央。
只见谷中堆满了鲟鱼,足足有一间房屋那么多。有的还新鲜,活蹦乱跳。但大多都死去多时,甚至开始腐烂。
橡子恍然大悟:“今年鲟鱼收成不好,比去年少了一半不止。原来都在这里。”
鱼堆的中间,趴着一只可怖的怪异生物。狗一样大小,是个婴儿的模样。但是这个婴儿的脑袋太大了,足足有身体的两倍大小。头颅上两只眼睛是昆虫的复眼,四处张望,让人忍不住恶寒。这只怪物张开嘴,嘴唇撕裂开来,露出血淋淋的牙龈和神经。它身后伸出一根肠子似的触手,触手的尖端是针状的。触手穿过一条鲟鱼,自动送到怪物的嘴边。原来这些鲟鱼都是怪物囤积的食物。
“真恶心……”橡子几乎要呕吐。
而红叶则被随意丢弃在一旁,跟腥臭的鲟鱼堆放在一块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