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夜

尹鉴策自乘船去往云梦泽，且按下不提。自说巫缇回凌府前，欲买一方龟甲，而道士如今多用铜钱占卜，自巫族覆灭后少有人购买龟甲，这时节筮草又尚未成熟。巫缇从南市走到北市，好容易在一家医馆寻着了，才发现今晨走得任性，钱袋不曾带了来，只好作罢。

　　回了凌府，折了五十木枝，削成一样长短，占了一卦。不过平平，没有龟甲，只能以此做抵，看卦象常不灵验。但事已至此，便只好将就着。那日从铺里顺的金银不曾仔细看，成色都不纯，不值太多钱，不知什么时候当铺的金银摆设都成了这样。如今看来，虽说一大把，但买了成色上品的龟甲，倒所剩无几，也是讽刺。

　　巫族一除，龟甲便卖的少了，适于卜卦的就更少了。保险起见，还是得将龟甲买了，定定祸福再动手，至于钱财，再说再说吧。再者今日值神是凶神朱雀，其口舌之祸已经应验，不是什么好日子。

　　大凶，宜：馀事勿取，忌:诸事不宜。

　　夜未央，庭燎之光。

　　今日五月廿七，还是夏至日。凶日也可天颜晴好，入夜有月色如水。霎那银光透珠帘，满地清辉牵寒夜。有晚风，起纱帷，可见美人笑靥？靥颊生愁，为羞自恼，欲嗔还怒，然美人何处？

　　巫缇算不得美人，也只学着美人们，把玩珠串，想着各自的小心事。这两日，那颗驻魂石反射的光越发清亮，这魂养了多日，也总该出现了吧。褪下手串，用小刀取了一滴血，滴在那颗驻魂石上。

　　石珠上慢慢有青烟冒出，最后汇成人形，仍是那夜的姑娘，不过魂养好了，身形、眉目都清楚了许多。

　　“此乃何处？姑娘寻我，可有要事？”水晶还真是个上佳的养魂之所，如今看来，连脑袋都变清楚了几分。果然呆在船上不仅糟蹋人还糟蹋鬼啊。

　　“没事。可你也不能总赖在我这儿了啊。你现今灵堂清明，可想起来什么？若想起些什么想去的，就去吧。我这里常留不得。”

　　那鬼笑了，煞是好看:“大约是记得些的。似乎是死在邠州一带，我大概曾生长在京城有魂识感应着，也能忆起个七七八八了。不过，不很清楚。”

　　巫缇看着明亮的月色，倒也没有了睡意。她自幼便是个喜欢闹腾的，有人耍人，有鬼戏鬼。

　　“邠州，豪侠出没。不若你讲予我听，我替你理理。日后若是有机会，我便替你抄录下来。”

　　“抄录吗？有意思。我爹爹大约是个屠夫，脾气暴躁，幼时时常责打我。还会拿他杀猪的大刀吓我，所以我十分害怕他。我娘是个小户家的女儿，温婉贤惠。”

　　“我不信，若是你家贫，那你这一身又是哪里来的？”

　　“姑娘莫急，且听我说吧。我家里不贫的，大约我爹这个屠夫手艺不错，家道还算殷实。我母贤惠，内外有条。虽算不得上流，可人总是爱面子的，特别是像我们这样本就没什么文化的家庭，像这般的衣裳服饰还是要有的，逢年过节装装样子，但不出两件，在家中往往是简朴得很的。

　　这样的家在他人眼中往往是艳羡的，可老天爷总是公平的，哪有万事如意那么美的事呢？

　　我家的问题很简单，没儿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