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
这是诗人柳永游历杭州,感于钱塘美景,诗兴大发而作。某种程度上,确实毫不夸张地勾勒出这座东南名城的卓绝风姿。连后世敌国的皇帝,都对杭州心驰神往,立志要“提兵百万西湖上,立马吴山第一峰。”
温和第一次来到南方的大城。初来乍到,首当其冲是要解决吃住问题。杭州繁华,客栈林立,只要不缺盘缠,一切都好解决。温和打心底感谢王端仪的慷慨解囊,让他不用太发愁生计。
待到安顿下来后,温和终于得空考量。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该去哪寻找“鱼”的线索呢?
青楼。
江南风光,总和烟花之地分不开。春风十里,花前月下,美人低眉,文人挥毫。大到达官显贵,小到平头百姓,只要还是个男人,都难以抵挡女色的诱惑。青楼就是为了满足男人最原始的憧憬和欲望而存在的,藏污纳垢之所。在这里,风流骚客汇聚,三教九流一堂,各种或真或假消息漫天飞舞,是获取线索再好不过的地方。
温和选择先去探探当地颇有名气的探春阁。探春阁算是档次颇高的青楼,达到这种等级,就已不是只提供云雨之所的场地。它还养了很多卖艺不卖身,歌舞精绝的清倌。好巧不巧,温和难得地赶上探春阁花魁徐坤坤的登台。传闻徐坤坤不仅生的清丽可人,还有手精湛的琴技。多位富家子弟愿掷千金,只求与能美人共进一餐,可她不仅一概拒绝,还公开表达每月只露面一次,所以温和进来时,探春阁里早已高朋满座,他勉强才挤到角落抢个位置。
万众瞩目下,两个婢女拉开门帘,台上女子伴随着男人们紧张的呼吸露出倩影,只见她俊眼修眉,顾盼神飞,彩绣辉煌,远远地端坐在那儿,面容清冷,就像座冰山,一座所有男人都想上的冰山。
还真是个不可多得的佳人。温和感叹。
徐坤坤伸出芊芊玉手,轻拨面前的琴,弦音先是鸟鸣般地一声脆响。而后银瓶乍破,泉溪流淙。
是诗佛王维的《阳关三叠》。
“错了。”就在众人沉醉于徐坤坤行云流水的琴声,掩泣离思愁忧,一道懒洋洋的声音突兀地打断众人的遐想。
弦声抖了抖,戛然而止。
满屋子的人齐刷刷地望去,说话的是个其貌不扬,胡子拉碴的中年男子。他似乎没注意到所有人都在看着他,还在闷着小酒,摇头晃脑:“合平四,工去尺,啧啧,短短一会就犯下两处失误,技法只能勉强算上乘,不得顶尖。”
被当这么多崇拜者的面直白地指出错误,徐坤坤绝美的颜色有些难看。不过她好歹是花魁,各种场面都见过,绷了绷脸维持住表面的涵养:“奴家学艺尚浅,这位公子既然精意音乐,实出阙误,那请公子献一曲,教教奴家呗。”
徐坤坤的此番话语看上去谦逊得体,实际上暗藏锋芒,有意想让那中年男子下不来台。
“那我就献丑了。”那中年男子大大咧咧地上台,徐坤坤撇撇嘴,起身给他让位。
眼见弹琴的美人换成个丑陋的大叔,慕名而来的看客忍不住窃窃私语,颇有不满。然而,这种不满只持续短短几分钟就烟消云散。
那中年男子的琴声,简直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徐坤坤的琴音是粉黛,点缀着她的容颜,让人赏心悦目。而中年男子的琴音则是水墨,下面的听众五官失觉,只有耳朵接受着美妙的洗礼,随琴音想象出心中的世界。
这一对比,简直是腐草荧光之于天空皓月!
曲毕,台下寂静无声,大伙儿沉浸于音乐中,久久难以自拔。
花魁徐坤坤最先反应过来上前,她冲中年男子恭敬地行礼:“小女子不才,幸得先生指点,惭愧。”
“雕虫小技罢了。”中年男子摆摆手,回到自己的位子把剩下的酒一口饮尽,扬长而去。
直到中年男子离开探春阁,观众们才陆陆续续回过神来。抱着欣赏音乐来的人兴奋地交头接耳,有的人甚至要过纸笔即兴作文。至于为一睹徐坤坤芳容而来的男人,也觉不亏,毕竟看美人吃瘪,比看美人弹琴有意思多了。
他们没人注意到,此时坐在墙角的温和,嘴角露出一丝捉摸不透地笑容。
他起身离开探春阁,中年男子还没走远,温和赶紧跟上去。
“你偷偷摸摸地在我后面,想干什么?” 中年男人转到没人的巷角,突然劈头问。
见被中年男子察觉,温和落落大方地站出来:“小生刚在探春阁听先生一曲,感触颇深,想和先生讨教一二。”
“没空!”中年男子利落地拒绝。
“先生若是拒绝我的话,那我只能……”温和压低声音:“把你的真实身份告诉大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