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起身下床。出了小小的茅屋,却见到书生正在林中吹箫。花伶站在后面,静静地听着。
不得不说,他的箫声,真的很好听。
声消曲终,书生从自己的世界中走出,沉静的眼神撞上花伶,瞬间慌乱起来。
“姑娘,你,你这伤还没好,怎么跑出来了,快回去歇着……”
“去去去,天天吃了睡,睡了吃,当本姑娘是猪啊!”花伶不耐烦地打断书生,“我的身体我自有分寸,倒是你,前几天偷看本姑娘身体的事,还没和你算账呢!”
“啊,我……”书生吓得面如土色:“罢了,男女授受不亲,是我错了,姑娘请杀了我吧。”
看着书生的模样,花伶忍不住扑哧一笑:“谁说要杀你了,我只要求你每天吹一首曲子给我听就行。”
书生脸红了:“姑,姑娘喜欢我的箫声吗?可是,可我吹得并不太好……”
“我不管,你要是不吹,这事儿就没完!”花伶不依不饶。
于是,每天下午,书生都会准时来到房间。在他悠扬的箫乐中。花伶感到,曾经刀光剑影,尔虞我诈的江湖,似乎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偶尔,他们也会聊聊自己的过去。书生告诉花伶,自己出生于书香世家,父亲希望他能博取功名出将入相。奈何他志不在此,只想像陶渊明那样,过闲云野鹤的生活。他偷偷溜出家,几经辗转在这竹林中造了间茅屋。
花伶也和书生说了自己的童年,那个被父母抛弃的,凄苦流离的童年。说到动情处,书生甚至哭的比花伶还凶。因为这个,他没少挨花伶的嘲笑。
花伶虽然嘲笑他,但也能感受到,眼前这个书生,是真的对她的经历感同深受,而不是其他人的那种陌生施舍的同情。
久了,花伶爱上了这淡泊宁静,与世无争的生活。
或许,是因为一个人,而恋上一种生活吧。
然而,好景不长。隋炀帝下诏修建大运河,他们草屋恰巧离开凿运河的位置不太远,书生被抓人的兵卒带走,去补充开凿运河劳动力。走前,书生紧紧握着玉箫,答应花伶回来时,会继续为她演奏新的乐曲。
花伶相信书生,她在草屋住下,一个人吃饭睡觉,一个人偷偷想念。
半年过去了,书生的消息石沉大海。
花伶耐不住了,旧伤早已痊愈。她离开草屋,跋涉到运河的工地旁。她大声呼唤书生的名字,却没能听到心心念念的回复。
终于,有个劳工好像想起来什么,上前把她拉到一边。他告诉花伶,书生因为架不住过度的劳累和无休止地鞭打,半个月前就已经去了。死前,书生把他的玉箫托付给劳工,嘱托他,如果有个漂亮的姑娘来找他,务必把这玉箫交给她。
对了,他还要我替他说抱歉,他食言了。
花伶握着书生的玉箫,眼前又浮现他憨厚干净的面庞。花伶笑了,眼泪顺着笑容的褶皱滴入泥土。
这家伙,死前还这么迂腐。
花伶去找监工理论,监工头蛮横地说:“这是皇帝定下的限期,你找我?你有本事去找他老人家啊!”
之后又淫邪地笑:“小娇娘,怎的死了郎君?他一天贱命不值得,你若是愿意做我小妾,保证你后半生衣食无忧……”
花伶避开监工的手,嫣然一笑:“官人若是有意,等小女子回去处理完亡夫的丧事,再来……”
花伶回到茅屋,翻出落满灰尘的短剑,孤身一人走向监工营地。
藏在暗处的剑,就算暴露在阳光下,也依旧不减它的危险锋利。那一夜,监工营中发出惊天动地地惨叫,远处破棚子中劳工们瑟缩着身体,不敢高语。
惨叫声直到半夜才停歇。看着脚下的尸山血海,杀的精疲力竭的花伶凄然一笑,用最后的力气把剑架在自己脖子上……
双生魂的故事到这里戛然而止。
雨还在下,运河还在流动。将来,还有会多少未解的爱恨情仇,随雨水飘零,随运河流肆?
温和不解,他现在能做的,就是和老人动手把箫和剑柄埋入地下,
“生虽不能同枕,但死能同眠,善哉,善哉。”老人喃喃自语。
多年后,埋葬着箫剑的地方慢慢长出一棵连理树,这棵树常在平静的夜婆娑起舞,树叶的沙沙声神似箫乐,引得飞鸟齐来,虔诚的情侣也结伴于树下祈求白头偕老,许愿者婚后幸福美满,少有离散。此树后被村民称为,月老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