晃眼

“你在这里曾遇见过一个奇怪地女生吧。”何不凡在何凡地背后，背靠强风，“今天她来看小学老师了，因为她临时打算出国读书。”何不凡闭上眼睛，干净陈述着，任风撩起碎发。“她很喜欢她地小学，那是她最珍视的时光。搞不好，你们会在这里碰上呢。”

何不凡顿了顿，睁开眼睛，瞳孔里斑驳的灰色凌厉绚烂，好似春风生机勃勃，“会是'宿命之决'吗？”他再一次笑了起来。

何凡蹲下，冷酷地凝视本该是蜗牛之墓的空荡杂草。

“既然你都让我陪你这么久，那就说说你此行的目的吧。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逃出去。”

“嗯?”

“从那扇门逃出去，或着，”他淡淡得笑了，有点忧伤。

“掉进那些组成'梯子'的棺材里，被活活禁锢直永远。”

“你看!”

突然，地面散发出了邪典的光芒，云朵，空气，景物，青草的清香，全部一丝不露地封死在呆滞的苍穹下，仿佛变成了水晶球里精巧的饰品。何凡感到了不寻常，心却越来越急躁，越来越迫切。在漫长的人生里，在辽阔的沙漠里苟且着漫无目的地爬行，突然看见绿川，呆呆地愣住，不知所措。恍然之间，一定睛，何凡竟看见，多年前，小学时女孩堆砌的蜗牛之墓，再次出现在松树下。看着蜗牛之墓，何凡心中无法言说的鼓动，战栗，通通发作。突然，墓上裂开一束光，渐渐生长，爬行于地面，穿过何凡胯下，越过青翠的松树。何凡盯着越爬越远的的光之缝，目瞪口呆。这又长又细的缝，已延伸去了分辨不清的远处，何凡正眯起眼睛想看看缝的去向，脚下却像跌倒时的不平衡，低头一看，土地一边正向下降!何凡急忙跑离陷下的土坎，朝一直安静观察的何不凡大吼:“这怎么回事？!”何不凡一副没有听见的表情，平静地说:“你看着就好。”整个世界所及的世界，一半缓缓向上漂浮，连同湛蓝的天空，另一半重重向下沉去。所有景物默默微笑一般，毫无异样，死寂的笑容面对这正在裂开的世界。没有震动，没有声音，只有诡异的光溢进这个世界。

何凡看见，另一边的景物已降落至很深的地方，另一半世界的云层时而像雾气一般遮挡何凡的视线，从上往下望就像望向深渊，那些景物几乎小地模糊。在天空中，出现一条彩虹弧度的光之线，以此为分割线，上方是无尽的黑。

何凡下意识地退了几步，等待末日的样子，等待着那道光线降下。

“来，我们去看看那道线后面是什么吧。去楼顶。”何不凡突然抓过何凡的手，狂奔向教学楼。何凡慌乱中瞟过何不凡的表情，那竟是渴望的极度兴奋。

空荡的教学楼空无一人，只有两人匆匆跑上楼梯的脚步声。越是上楼，光线越暗，何凡的心跳越是剧烈，仿佛即将被那道黑暗所吞噬。走上了顶楼的五楼，走廊已经和夜晚一样了。被夜色洗刷的扶手，台阶，两人的脸庞晦暗又沉默。“要去看了哦！”何不凡笑着说，拉着何凡的手，慢慢走向通向天台的楼梯。何凡咬着牙，走在何不凡稍后方的位置，压抑又坚定，就像只有他一人走向天台。

门一推开，天空有个巨大的横着的缺口，从左边的地平线，到右边的地平线。何凡平静了，彻底平静了，从黑暗的缺口里，他看见了梯子，用一件件巨大的棺材组成的梯子，一个接一个悬在无尽的黑暗里，尽头是清晰的虚掩的门，泄露出天堂之光。

“这里是为谁准备的墓地呢？”何不凡笑着问，望着漫天灿烂的星光，何不凡低着头，傀儡式地呆坐着，逃避一般难以直面眼前一切。其实他脑内早已一团乱麻，他在痛苦中总会选择半休眠的状态来硬撑。

看到得那样冰山一角，却如此自以为是的我，该被嘲笑了吧。

破晓的黎明般紫色的天空，有黄色的光辉穿插其中。在这个敞开着穹顶的世界里，却有清风徐徐得吹着。“我想用双脚走下去，活不活什么的都无所谓。”有个女孩站在很高的地方，前方是云层之上耀眼的夕阳，把她的脸庞照成模糊不清的黄色，随着阳光直射而来的，还有苍凉的微风，迎面吹在她眼神稚嫩的脸上。

“你好自信啊......”千米之外的何不凡凝视着凉气袭人的灰暗云朵，若有若无得笑着，威风摇动他的刘海时，其中一帧画面竟像不曾存在过那样，流露出一丝绝望的忧虑。“我恐怕没有办法和你像你一样想得开呢。”

她知道，一旦踏在这样浓缩又绚丽的天地之间，就会被心底深处模糊的画面一遍一遍刺入心脏。手伸向着裂开的天空尽头，眼睁睁看着如天空一般宽阔的棺材板缓缓合上。“如果能看到那一幕，也很幸福呢。”那一定很美吧，她想象不出来。她叫夏小婵，“貂蝉的婵。”她总这样大方得介绍自己的名字。从小学，到初中，到高中，她的性格似乎没什么变化，有点呆呆的但很开朗，是没有什么个性的孩子，普通的乖巧女生。其实也会因为奇怪的事情而倔强呢，比如让何凡如今都记忆尤新的“蜗牛之墓”。

“我自己没有攻击能力，我先教教你。”

“嗯......不担心对方先攻击吗？”

“他们的能力没有这样快找到我们的方法。你在心里形成一个感情强烈的印象，比如:'我们处在一个极度危险的区域，随时可能死掉'。”

“我们本来就在这样的地方。”

“好的，不要放松你的恐惧感和压抑感。”何不凡松了一口气一样用手扯了扯领口，放开了衬衫最上面的扣子。“再同时想象，对方能平安无事地离开这里。”

何凡闭上眼睛又马上睁开，他知道何不凡想让他做什么，说不清楚那种心态的形态，就像把纠结至极的逻辑，利害关系，感情感性，全部揉在一起成了一个混沌的球体，最后压成一张单薄的纸，好似很轻盈的样子，最终的决定只取决于纸的最上方随机写了哪些字，不通过思考。“我现在没办法想象出'平安无事'的事物，不管是自己还是敌对那方。”

“没有办法了对吧？”何凡似乎是浅浅地不甘地笑了，可掩饰住了焦躁不安仿佛快速生长的藤蔓紧紧束缚勒死他。

“不要死啊......要死了吧......呵，要死了。”

“那你先想象自己凭空悬浮前进了一米吧。”何不凡也皱起了眉头，无奈得叹气。

紫色和黄色混合的虚幻天空投下的光影打下的难以置信的颜色，染出了能够映在人眼中的色彩:阳台走廊上面向铁护栏静静站立的少年，停滞得看着前方被割裂开的景色，一半是日常温馨记忆中沉默安静的小学设施，另一半，是烟雾缭绕只存在于神话景象的，像屉子一样滑开的另一半世界，他凭空得，毫无屏仗和动作得，向后魔术般得，幽灵般得，徐徐移动了一米。大理石的地面和他的鞋底，滑动发出了轻小的摩擦声。世界的确裂开了一条缝，还被撕开，撕成了两半。

还记得以前操场上经常飞过的黄色小蝴蝶吗？

我以前总觉得云朵是很不可思议的东西，看上去又软又沉重又光洁的样子，居然可以停在天上不掉下来，坐飞机飞进云里面的时候居然也只是灰茫茫一片。

究竟是怎样一回事呢？

小蝴蝶飞不高，从有高有低的绿色青草间上上下下地晃悠过去时，其实也挺灵活的。我总会想要抓住它，只要见到有黄色的光点从旁边闪过；我会跑过去追它，可明明它飞得不快，我却从没碰到过它。即使追得精疲力尽。

究竟是怎样一回事呢？

缤铃缤铃的光彩，华丽细碎的紫色，在一刻也不停扑扇着翅膀的蝴蝶上落下。昏暗霞光涂满的纤白手指似有抓住的动态，可小小的蝴蝶轻松地从她指间穿过。

“已经可以了。”逆影中站着的少年身穿宽松的体恤，领口宽大得露出了一侧肩膀。

“你就先随便试试，就像先前那样。”一只翅膀从领口伸展出来，逆着壮丽的夕阳也依然显得洁白。第二支翅膀也蜷缩得露出来了，就像刚出壳的小鸡，粘稠的羽毛无法立马蓬松那样，那支翅膀不自然地躲在少年肩后。第三支翅膀也接着从紧绷的领口困难得挤了出来，在挤出来的一瞬间，一根洁白的羽毛正反翻飞得掉落，正面是夕阳明亮的温暖，反面是阴暗的灰色。

“需要我帮忙吗？”夏小婵看着少年这样艰难得打开翅膀，夏小婵关心得问了一句。

“不用，你搞好自己就行。”少年微笑着回绝了。

一只只翅膀拥挤得撑着单薄的T恤翅膀还在一支接一支得伸出来。“呼。”一只比从领口伸出的翅膀还略长一些的从衣襟下突然伸直，少年稍稍被吓了一跳。

“哈哈哈哈哈......”见到少年这样，夏小婵用手遮着嘴，肆无忌惮得天真笑起来。

“你自己搞好了吗？”少年好像语气平淡。

“搞好了!已经可以开始了。”夏小婵睁着又大又圆的眼睛，连吹着的风都可以吹进她瞳孔里的缩影，身边使人感到有些寒冷的景色似乎都变暖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