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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水

不需要死去的世界

他停住了手中的笔,久久凝视。

笔尖和纸张只差分毫,仿佛无垠的白色旷野上暂停,巨大黑色阴影迫近。

我要......

眼神中的光影汇流转化,聚集凝华的视线,刺穿了地球,延伸出无尽的宇宙边缘。

我要,活着离开这个世界。

窗外,阳光灿烂,浓密的绿叶闪闪发光,被风摇着喧哗。教室里,空调开到最大,空气里是夏天室内特有的凝滞的冰冷。笔尖齐刷刷地划下一笔一划;走珠笔、针管笔、钢笔、自动铅笔,不同的笔头与纸张摩擦产生截然不同的声响,汇成一条,又深又暗地声音的河流。

我要活着离开这个世界。何凡坐在这个平常地不能再平常的教室里,身边洋溢着的是紧张而充实的学习氛围。他却紧紧攒住笔杆,浑身发抖,双眼瞪视着没有交界的焦点,散发着比空调冰凉十万倍的气息。

“啊,哈......”坚持不住如此高压的他仿佛崩溃般松开了笔,坐得笔直的身体瘫下去,俯在桌上大口喘气,一声接着一声得呼吸仿佛绝望的叹息。同学们都沉浸在题海的世界,无人理会他的异样,他眼中近乎悲伤的渴望的光。

下课了,同学们都各自放松活动,三五成群得一起去上厕所,或去小卖部;也有不少人坐在座位上趴着休息。何凡走出教室,想透个气。没有什么比人来人往,又熟悉的热闹校园更能放松身心的了。

看着眼前狭窄的走廊,左边是连接着鸟语花香的阳台,右边是整齐排列的教室,一切都是那样和谐可亲。可是,阳台那侧用于支撑的柱子,在上午斜照的强烈阳光下,一杠杠又粗又重的影子打在教室那侧的墙面上,和教室一个接一个的门一起,组成一条规律几何的路,路的尽头是扇阴暗的小门,半掩着,晦暗又阴森。这一切就仿佛......

“喂。”有人轻快地从背后叫住了何凡。

那是一个阳光又开朗的男声,毫不拖泥带水,又温和可靠,和沉默寡言的何凡产生鲜明对比。

“这里,很像'梯子'吧!”

“梯子?”片刻的大脑空白后何凡被恐惧攒住,一身冷汗猛地转身回头,只见一双笑眯眯的眼睛友好地盯着他。

“果然......”何凡握紧拳头,身体像刚才在教室里那样浑身颤抖。

果然事到如今,再发生什么都没什么好惊讶了。眼前的这个人,和自己一模一样,除了那双爱笑的眼睛和轻快得神情。

何凡近乎冷酷暴躁得吼出:“那你就永远在我眼前呆着吧......”

“想让我消失吗?”那个阳光的面庞突然睁大双眼,瞳孔里深邃的颜色使何凡感到说不出的骇人。但他一直微笑着,随即他又说。

“你的宿命是'使现实向着自己肯定的反方向发展',看似十分强大,其实只要扰乱你的心智就能打断。”他平静地解说着,举止还是无可挑剔地友善。

“而我的能力刚好克制你,我的能力是'通过一个人洞察所有与他有关的事'以一个人为半径我几乎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吧。”一抹慵懒狡黠的目光终于闪过。

“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他认真地向何凡伸出手,眼神诚恳又真挚。何凡不知怎么,一向对任何事持怀疑态度的他竟在这一瞬被这眼神动摇,内心莫名闪现出一丝熟悉感。“我是你的'第二人格'。我的名字叫何不凡。”

上课铃突然响起,刺耳的铃声高频重锤着何凡的神经。

“快点去上课吧,我就在这里等你。”何不凡笑着说完,便转身走向楼梯旁的座椅。同学们一个个急着赶回教室,全部忽略了他的存在。

如果有那么一天,我们一起逃出去,你就再也不会孤单了吧......

天空还是灰的,世界还是灰的,刺耳的鸟叫单调又悲伤,凌晨的五点半一如既往。

何凡躺在床上,永远一副没睡醒的样子的眼睛半睁着。他回想着梦里温柔的话。

孤单?在这个像荒野般凄凉的世界有孤单的概念吗?没有“不孤单”,也就没有“孤单”了吧。何凡无所谓地叹了口气,很熟练的样子。

想来,那句话就是他说的吧,刚刚在课间里清晰的面孔,就是这个无聊的世界里可笑的现象吧。这种无力感随时随地缠绕着何凡,自从出生开始,只是在看见那个“梯子”时彻底陷入混乱。

何凡划掉笔记本上刚写下的错别字,想杀死一个畸形的孩子。看见这个景象,何凡也能感到焦虑和恐慌。

啊,如果我能像他们一样,在普通的课堂里“消磨时间”那该多好......至少不用被这种苟活无能的焦虑裹挟,我很清楚,生命的尽头除了死亡还有别的选择。

瞬间,空气里的光影通通扭曲了一般,一股极度反常的感受穿过何凡的身体。教室又恢复平常的模样,只是原本还剩三十五分钟的课堂已经结束。何凡知道,这是专属于他的公理,注定与自己背道而驰的宿命。

他用幽灵一般的步调,形单影只地走出教室。在楼梯转角的座椅上,何不凡正读着一本不知谁忘下的书,窗台的阳光倾落在他身上,简直比他轻轻的笑容都要明媚动人。

“啊,出来了。”他抬头向何凡打招呼,打开的书上露出一角“水仙的少年......”。

何凡在离他们五六米的地方停下,覆盖在建筑造成的阴霾里,又深深地低着头。何不凡在阳光里,睁大眼睛,认真,平静地看着灰色的那个人,很久很久。

“你想要去哪里呢?”一回过神,何不凡已经在自己眼前,把手搭在自己肩上,笑吟吟地凑近脸颊望着何凡。何凡心里一沉,再次自嘲起来,怕不是刚才又不小心想了什么多余的东西......

可这想法却被打断,抬头一看只见何不凡已经近地脸对脸贴上,何凡心中重重一惊,如此近的距离,何不凡的脸几乎在视线里变形。他却在何凡的正前方绽放了一个大大的笑容:“你有这个'宿命',就带我到处转转呗......”

除去对“梯子”有关的事物的恐惧,何凡对何不凡的无理取闹自来熟已是反感到忍无可忍。

“不好。”一句否定脱口而出,呈现在何凡眼前的却是一颗松树下的风景。这里是何凡的小学。

曾经,这里有这样的一天。

天很蓝,云朵就像学校门口卖的棉花糖一样,一团一团。五年级的何凡看见小山坡上,一个女孩子正跪坐在松树前,低着头,脸上挂满晶莹的泪珠。

出于好奇,何凡上前走了几步,在女孩身后几米的位置停下,看她在做什么。女孩从口袋里拿出半块吃剩的巧克力,端端正正地摆在眼前的一小片隆起的土包前,然后双手合十,闭上眼睛,眼角的泪珠还在睫毛上微微颤动:“蜗牛先生啊,对不起......对不起,我不小心把你踩死了......”

何凡此时的心情难以言述,一方面对于女孩的幼稚表现感到不屑觉得可笑,另一方面又确实被她认真可爱的表情吸引了。他看见,土包的前面除了女孩刚刚放上的巧克力,还有干脆面里附的卡片,一截彩带,几朵还新鲜或已经蔫掉的花,甚至一片很大的青色树叶。

听着女孩一句句的道歉,何凡的心也仿佛躺在天上那一团团的云朵之间了。不知怎的,那些幼稚的话竟慢慢代入了何凡的心里,阴晦已久的心灵竟被蓝天白云焕然一新。

何凡随手折下一枝松叶,放在土包前,也坐在女孩旁边:“你给蜗牛先生送了这么多心意,它一定会原谅你的。”

女孩听见何凡的话,把头扭向何凡,睁开水灵灵的眼睛,眼神里满是愧疚和悲伤:“可是......蜗牛先生以后就再也不能在花坛边散步了......”她话说一半,又难过地低下头哭起来,“为什么我也不是一块石头或一棵树呢?为什么我只能是我?为什么我把蜗牛先生踩死了,我还能好好活着,蜗牛先生就得死呢?”女孩对自己的质问断断续续,细小的哽咽声像清晨的露珠,稀松的漱漱。

为什么我们不能是“他”或者“它”?为什么我们无法感同身受?可惜我们只能局限在名为“我”的小小牢笼里,在牢笼的缝隙里感受世界。

何凡觉得女孩的疑问很无解,随即便认为自己就这么默默无言地坐在泣不成声的女孩身边也没有意义。可是何凡还是愿意就这样坐着,沐浴在初春的凉风和女孩的哭泣声中。

她是多么在意蜗牛的死去啊,她想像到蜗牛在花坛边散步的快乐了吗?迟钝的感官,黏糊糊的身体,也能享受到初春阳光的和熙吗?蜗牛的墓静静蜷缩地卧着,在这颗松树下被女孩的眼泪抚摸。

这是何凡记忆深刻的,从小学到如今都难以概括的经历。

何凡走向那棵松树,蜗牛的墓,那时女孩埋下的愧疚和悲伤一同和小小的土包一起消失不见,只有那棵松树长大了一些。校园没有变化,一切恍若昨日。昨日的事物历历在目,昨日的何凡想象地出今日的何凡悲苦的境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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