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青发色的男人推开居所的门。
这三层带花园的屋的曾经是他的家;只不过在另外四个室友离去之后,他便很少再回来。即使他自认已经能够平心面对这个事实,但偶然闯入视线中的、“曾经”所遗留下的细节,仍会冷不丁地使内心打个冷颤。
按照当世历法,他也不过自渡了四十余个春秋,甚至未及半生;但曾与他同行的人却已寥寥无几。自古或有云白发人送黑发人乃切肤之痛;而他尚未白鬓,便不得不与众多前辈,同辈,乃至后辈长别。
他步入地下室中,通过一系列复杂的操作启动机关;五枚锃亮的图徽自被嵌入之处弹出。
蓝与绿混色的球体上附着一圈红色的绸带,上书意为守护者的超古代文字,正中间一柄长剑;长剑之左右各有一半象征猎天魄与帝陨的图标。
那是“守护者”的标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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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古代中期,在经历两千超古代历年的征伐与发展后,全球共有一百三十六个国家盘距世界各处。而猎天魄的出现打破了这一局面——众国家或联盟在斗争反抗后发现,仅凭一国之力或数国之力根本无法与之为敌;但出于利益及各类错综复杂的文化原因,乃至一部分国家出尔反尔、瞻前顾后的行为,全球性的合作始终在国家层面上无以维系。在天灾面前,人类节节败退,许多势力较弱的国家当即崩溃,民众四处流窜,即使各类物资补给也被紧急下放至再无库存、军备战备全力迎敌,也最终还是无以为继。两年之内,人口锐减至原先的五分之二,政权数量也缩至十五国与五大联盟国——说是联盟,但实际上不少也就是靠与相邻地区为盟,相互勉强支撑物资配制。
而名谓“守护者”的全球组织便是在这两年间暗中由分别来自各国的七十二名不同领域的有识之士共同组建,目的在于推进建构全球全人类抗击猎天魄的统一战线;其后续纳入的成员则上至国家高官,下至某城小铺中的技术人员,只要通过了能力和思想审核,便能成为这股暗流中的一员;同时,徇私枉法亦是在组织中不被允许的:一但被发现或举报,且经查验为真,那么将会受到惩罚,并永久除名。但实际上,因为进入组织的门槛考试并不易通过——即使组织在初期已向全球各界发布暗含各种类型招揽条目的密文,其最终成员也不过只有五百人——再加上可借助的诸多手段与其目的的统一性和时势的紧急,管理相对倒也不需过多费心。
基于组织内人士的各种手段和亲自参与,最终余下的二十政权国民在与猎天魄对抗的过程中,先后武力推翻原先疲弱而无力、已经无法阻止新生势力壮大的旧政权,加入守护者们领导的队伍中,组建新的军队,对抗共同的敌人:地下新设立的科学院,来自五湖四海各个领域的技术人员戴上翻译器,自发参与到研究中;甚至有许多工程科学者直接扛着新研发的武器亲自上阵,把前线当成实验室。孩子们也不得不过早地成熟,参与到学习与生产中去。就在这样高压的环境之下,这一波长达十年的袭击竟被硬生生扛了下来;而猎天魄则陷入了短休眠期中。
此后,守护者们重整旗鼓,分成各组将仅余的十五亿三千万幸存者们按比例随机分散到五处尚还可支持人类生存的土地上,以崭新的政权形式——也就是一直延用至千年之后的超古代晚期的“两院共治”制度,作为新的五大陆联合制王国重新组织生产和发展,首都设于五大陆构成的几何形的中心处。而“守护者”组织则作为专门研究猎天魄的非政治组织继续游离于普世之外,独立运作——至于后来帝陨的能量溢出,对抗帝陨的另一支名谓“帝殇”的守护者队伍兴起并最终与对抗猎天魄的守护者们结盟、合流,那就是后话了。
而三十年前,心怀不轨之人在天高地远处、远离五大陆中心区之地借帝陨外溢的能量发动战争,意图借此夺取政权、独立于联盟之外。这本身并非什么新鲜事,王国的军队也并非没有能力镇压;但糟糕的是其愚蠢导致了帝陨的提前苏醒。于是,又一批年轻人不得不奔赴前线,抗敌迎击。不过幸运的是,因为在这次的行动前,某科研大组成功研发出能量吸附控制装置“螺旋塔”以及飞车可装载类核能量,所以尚未完全醒来和恢复的帝陨被成功封印,并未造成先前那样严重的后果,牺牲人数也相对而言在可承受范围内。
但鲜有人知道的是,这是一版不完整的螺旋塔;而这半成品能成功的代价便是四名青年的生命。
螺旋塔能吸收能量的前提是其内容装置与能量已达成配型;并且,最初的四塔必须同时开启吸收,否则任何一个有被击穿的风险;完整版的塔可以自动检测对接,并过滤其会带来的有害辐射,但这个不完整版却只能人工操作,且无法有效隔离辐射。
当时全球只设置了四个螺旋塔;四名青年接过战友手中存放了帝陨能量的容器各自奔赴塔内,在厚重防护服的保护下完成繁杂的对接工作;但帝陨能量与塔接通的瞬间,其带来的能量冲击太剧烈了——防护服不堪重负。
自防护破碎的瞬间,四名青年便已知晓自己的命运;没有多余的伤感和犹豫,他们在眼前渐起的血色中完成了自己的最后一次任务。
“再见啦,烨。善后的工作……还有小煜和小霁,一如既往地的得拜托负责指挥的你啦。”
他们最后也没能从中走出来;沉入地下的旧螺旋塔成了他们的长眠之地。后来,新建成的几座完整版螺旋塔取代了其位置,这四处辐射遍地的旧址也就为人们所遗忘了,仅有这五枚守护者族内授予的徽章尚还记得这段历史。
男人垂下眼,指尖轻轻那抚过五枚锃亮的图徽。
四名青年的牺牲对于贪婪者而言不过是不足为道的小事——人心如此,他早在他们四人被推上前线时就已体会。但至少,这的确是能够拯救大多数人的办法;至少,他们的牺牲的确换来了一世太平。
至少他们的确愿意这么做。
但现在……
指尖骤然发力,隐藏的按钮机关被触动。原本挂满勋章与证书的墙壁自动解开嵌套,向两侧分开,露出其中的夹层,其中存放着一个沉重的保险箱;金属碰撞的声音在狭小的房间里回荡,年份已久的箱门打开时喀喀作响,如同林中乌鸦的嘲笑。
有些人的手,似乎伸得太长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