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
少年蜷缩在厚重的被子中,不时咳嗽两声;他的面庞因为病热而攀上轻微的红热,不时的梦呓也带着一丝疲弊。葱发的少女给他掖好被子,帮他拂去额上的薄汗,又记录下床头检测器上的各项数据。
角落里,深青发色的男人坐在沙发上翻看着一沓资料,正与医护人员低声交谈;收割则停在茶几上。
张烨的脸色着实算不上好看——他没料到他们竟胆大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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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月前,他在万里之外的戈壁滩确认当地新建成螺旋塔的运作情况,中途收到首都发来的视频会议通知——是关于提前启动空间穿越人才筛选计划的讨论会;而就在一天前,在收到来自叶岚和第九研究的紧急通讯后,他布置好后续事宜便立即赶回,于今天凌晨到达首都。
近些年帝陨与猎天魄释放的能量在世界各地活跃,两方守护者的交流亦频繁起来,国科院的内部总会也频频被提上日程——国科院内下分九大研究所,分别对应理论科学,农学,生物科学及医学,地球与天文科学,一般工程学及工业生产,计算机及信息学,航空航天及反重力技术,特殊能量动力学,时空理论及实践九大研究方向,同时各研究所下还有细分的各专业研究部,因而各所的实际规模各不相同。而院内总会,是指三级及以上的所有研究员共同参加的会议:除近年新独立出来第九研究所外,另外八大研究所都分别按个人研究成果,将各部门的研究员划为一、二、三、四、预备共五个评级,从而标定薪资范围。当然,除预备级外,其他组别每三年会固定重新评级一次,职位的升、降、保完全取决于研究员在职期间在团队内或在个人研究上的进度或成果。当然,在这期间如若有重大突出贡献,也可以向研究所常务委员会提出要求进行考评,申请越级——张烨等人当时就是通过这个途径快速升级的;而有重大过错的研究员经调查认证及公审投票、责任认定等一系列流程后也会被立即撤职或降级。
至于所谓的首席研究员,本质上是指常驻的一级研究员;而此等身份则并非是常规的贡献便可换取的,毕竟全国上下统共也就只有约五十位,其中不仅参与过三十年前的对帝陨自卫战的一线研究员占到一半,更有约三分之二都在近年对帝陨、猎天魄的研究中冲在最危险的第一线——这都是血和汗换来的荣耀。
因此,当其他研究所乃至近一半的首席研究员在听取来自第九研究所的风险警告后,仍在总会议上一致通过提前启动筛选计划时,张烨尚可以理解:毕竟按照守护者们的推算,猎天魄在近年内便会苏醒,因而在此时确认螺旋塔的有效性、避免帝陨受同源能量的影响而加速苏醒,对于负责帝陨方面的守护者而言至关重要。所以,尽管他早知道一部分人的私心,最终也还是松了口:毕竟众人想要尽快培养一批能够穿越时空的人才的决定无可厚非,更何况方案早已拟定,在之前测试时也并未出现大问题。
但是,在实施时略过原先第一方案让收割对所有成员实行保护措施的要求、直接启用备用的能源石方案,这是他所不能接受的。
目前,所有被抽到参加第一批空间测试的成员目前全部受到了程度不一的身体损伤,张昭是其中程度最轻的—个;医生说,目前观察下来他只是低烧;如同初上高原的人会有高原反应一样,他的症状算是轻微的不良反应,算不上受伤。但与他同批的另外九个队员就比较糟糕了:大多数人回来时身上都带着血,有不良反应伴随多处皮外伤;而最严重的那位甚至有内出血的情况——幸运的是,由于救助及时,他目前已经可以从急救室转出。休养一段时间应当就能完全恢复。
“那几个孩子的伤势如此严重,原因不仅是由于这次的事故。”这名坐在张烨对面、名谓张清的青年医生原先是张烨下属研究组的成员,受过他的帮助,二人算是熟人,“他们的身体原先便处于只能压线通过这次海选的体检要求的地步,再这么一折腾,自然受不了。”
“简直胡闹。”男人蹙眉,“他们这是在拿自己孩子的命开玩笑。”
“我看未必,他们门儿清着呢。只是他们也没料到自己是自信过头了。”青年递给他另一份厚厚的文件,“最近首都医院的客人还真是多,不过平台上录入的数据似乎不太全。”
男人接过;仅是瞄了一眼,他便把文件放在茶几上让收割扫描其中的关键页留作存档,眼神愈发晦暗不明。
“原本我们医疗队守在测试塔那边是为了处理选手们回来后的不良反应。没想到等来的竟是一群满身是血的孩子。”青年看向床上床边的两小只,“不过这两个小家伙还真是不可思议。那女孩儿当时帮了我们少忙,急救的手法相当专业,恐怕我们新进的实习生们都比不上她;那男孩儿回来的时候虽然在发烧,却不仅背上稳稳背着个比他还高半个头的男生,手上还搀着一个,直到他们被接走才肯坐下休息。真不愧是您带出来的学生——我算是知道当年您为什么拒绝收我为徒了。”
“都是上一线练出来的。”男人叹气,“去年冬天他们跟着我去雪莲山山区的螺旋塔基地,吃了不少苦。你应当认得出她手上的那些痕迹吧。”
“那就不奇怪了。”青年恍然大悟,“您这也真舍得——我们当时跟您上山调研那会儿都十七八岁了。”
“都是他们自己要求的。”张烨似是想到什么,表情略显无奈。
“不过这么一来……”青年若有所思,“难道他们这样违规操作的原因是——”
男人下压的手势使他噤了声;与此同时,视讯通话的铃声响起,张烨接通通话,国政院话事人的面容出现在悬浮屏上:“张烨首席,国科院内现准备召开紧急总会议,具体细则已发送至您的终端。您是否能够出席现场会议?如若不行则为您准备线上席位。”
“感谢,不过这次不必了。我会去到现场。”男人道,“替我向国政院诸位问好。”
“收到。向您问好。”对面微微行礼,而后挂断了通话。
“国政院都介入了?”青年担忧道,“看来您的这次亲临凶多吉少……您懂的。”
“安心。”男人拍拍他的肩膀,看了一眼一边的两小只,“劳烦照看一下他们,感谢。我晚上就回来。”
“没问题。但还请您务必要谨慎。”青年微微行礼,道。
男人颔首,又对收割交代了些话,方才起身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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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儿小口小口地喝着果汁,手上翻着一本书。方才那医生给他们带来了晚饭,叮嘱了几句,而后又去按顺序关照其他正在静养的病人,算是例行查房;不过当时张昭尚未醒来,加上那会儿本就未到平时吃晚饭的时间,所以她干脆就把食物全放进了保温盒。
陷在白色被褥里的男孩睫羽轻颤;脑内一阵天旋地转之后,他才迷迷糊糊睁开眼,鎏金的眼瞳中无端透出一丝迷茫。女孩见此,将他额上的毛巾拿下,又再记录了一次数据:“唔……还好,退烧了。感觉如何?要起来吃点东西么?”
男孩应了一声,坐了起来;叶岚从病床侧面抽出小桌子固定好,又把保温盒里的餐具、碗、小盘子小汤盅都摆出来。
上汤的绿叶蔬菜与炒肉片,加上养生汤和热乎的馒头——二人都感叹:不愧是医生配的菜。张昭觉得自己的胃口都恢复了。不过,他的病本身也不过是一时不适的高压与过度劳累的叠加,因而经此休息也差不多好了个七七八八,半晌已经能活蹦乱跳、和叶岚一起去帮忙查房了——虽然不久后便被医生提溜着颈子抓回去休养。
“病好了也不能到处乱跑。”已然巡逻完所有病房的医生把蠢蠢欲动的男孩儿按回床上,“起码到明天;万一今晚会反复呢。”
“好吧。”男孩眨巴着眼,金色的眼瞳滴溜溜地转了几转,怎么看都是一副“我等你走了再皮”的样子——青年一时间不知该生气还是该发笑。
然而,当挂在耳上的通迅器突然自动接通,频道中传出的话语使他的笑容凝固在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