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灯长明

　　“抱怨身处黑暗，不如提灯前行。”

　　今年的夏天特别热，听说有的地方已经热死人了。哎，全球气候变暖，世界性难题。

　　生擦擦额头上的汗，仔细核对了信息，走进略显破旧的居民楼。即使在白天，楼道里也是昏暗潮湿的。

　　门牌号已经有些模糊不清，勉强确认之后，他礼貌的敲了敲门：“您好，您的外卖到了。”

　　“麻烦您放在门口就好。”略微沙哑的女声透过门板。

　　生为难的顿了顿，继续说：“有些东西我需要当面交给您，还得麻烦您开一下门，我可以等您，您不用着急。”

　　门里的女人似乎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沉重的铁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条缝。

　　面色有些发青的清瘦女人，就在门后站着。

　　生双手把自己买的饮料送了过去，又把外卖递了进去，然后恭恭敬敬的给看不见的女人鞠了一躬：“谢谢您！”

　　只见那外卖的包装带上的订单备注这样写道：“请帮我提醒骑手路上注意安全。”生的手机里也接待了女人的短信：“路上不用着急，请小心驾驶，谢谢！”

　　“没什么。”女人轻轻的说，带上门。

　　生往楼下走，收好手机。大夏天的，楼里竟然有些冷。

　　这单外卖是他送过的这么多天以来，最温暖的一单。送外卖这个行业说辛苦也辛苦，因为路上指不定什么时候就遇到了突发状况，超时了不仅要看顾客脸色，还要扣钱；说幸福也幸福，因为还有像这个女人这样的存在。

　　好！今天继续努力吧！

　　殊不知，他略显欢快的身影，全部落入了另一双眼睛中。

　　女人依靠在窗边，尽量小心的避开阳光。她的手里拿着一瓶和她体温相近的冰镇饮料，右手食指不时轻点瓶体，在想着什么。她点的外卖就放在她的旁边，并没有打开，只是静静地放着。

　　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做了这样的事情，大概只是留恋一下生前的生活吧。

　　在这样生与死的界限都模糊不清的房间里，她就这样静静的坐了一个下午。

　　直到太阳落山，她终于有机会出去走一走了。女人在镜子前面仔细的掩饰好自己的面容，又像常人一样穿上了薄长袖和长裤。

　　经过一条街道的时候，看见一栋楼的底下围满了人群。

　　“跳啊，怎么还不跳啊？”一个举着手机朝上拍摄的女子率先喊了起来。

　　“就是啊，我们都等了半天了，快跳啊，有本事就跳啊！”其他人也随声附和。

　　愚蠢的群体总是容易受到暗示，然而并不想袖手旁观。

　　还在拍摄跳楼视频的女子，眼前突然一黑，再睁开眼睛的时候，自己竟然已经站在了高耸入云的楼顶上。现在只要她再向前迈出半步，就是死亡。

　　“跳啊，你怎么还不跳啊？”沙哑恶毒的女声从身后响起，女子顿时生出一身冷汗。

　　她慢慢转过头，一张嘴角渗着鲜血、眼球突出、右半张脸已经露出森森白骨的狰狞鬼脸突然贴在眼前！她吓的脚下一个踉跄，摔出了楼顶……

　　女人收起表情，不屑的转过身，看向昏迷的生。

　　其实刚才如果在背后推他一把，他现在就能和自己一起走了。但是等了这么久，这么心急实在是没有必要。

　　女人把生抱下楼，放在了附近公园的长椅上。只要他醒来，就能看见盛开的栀子花。

　　就在女人转身离开的那一刻，生醒了。下意识的，他抓住了她。

　　“是你……”他说。

　　女人没有回头，只留下一句“好好活着”，就匆匆离开。谁也没有看清从她脸侧划下的血泪混合的浑浊液体。

　　时间悠悠穿过星空，回到一千年以前——

　　奈何桥畔，一位老妪手里盛好一碗汤，端给眼前的女人。

　　女人摇了摇头：“我不去，我还要等他一起。”

　　孟婆继续劝说着：“它是机械，没有灵魂的，你等不到它。”

　　“不，他有。”

　　见她如此固执，孟婆只得作罢：“好吧，你等吧，但是你要记住，一千年后，你如果还是不投胎的话，将魂飞魄散。”

　　一千年的时光，女人就泡在忘川河里，看着桥上的人来来往往。冰冷的河水侵染了她的容颜，也侵染了她的心。但她从未放弃等待。

　　人们总是这样，把难言的爱都埋入土壤里，化为腐朽才拿出来珍惜。

　　孟婆可怜她，就给她选了一副将死的肉身，并告诉她在尸体彻底腐烂时如果还不投胎，她将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

　　女人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不过好在她已经找到了他。本来就是殊途，见过一面已经足够。

　　裹挟着栀子花香的风不知带来了谁的言语：“当失去希望的时候，请抬头仰望星空。我会化作夜空中最亮的那颗星星，它比附近天空中的任何一个星星都亮，不论你在哪里，都很容易找到它。它会看着你，永远守护你。”

　　“请记住，我爱你。”

　　自那天之后，生再也没有见过女人，就连那个住址也变的空空荡荡。不过已经什么都不怕了。即使这世界再黑暗，无论是负债累累还是疾病，也总有一盏灯会一直为他照亮。

　　夜风像情人般温柔，轻轻抚摸生的脸颊。他抬头，看见最亮的那颗星星好像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生抬起手，伸向它的方向。

　　等到太阳照进房间里的时候，生的手机响起来了。是一条短信：“你好，我点一份外卖，路上请注意安全，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