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的“人”慢慢睁开眼睛,迷茫的看着我。我抚摸着精致的“杰作”,体温、外貌、语言、生理构造,都与人类无异。
“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主人。你的名字,叫生。代表希望的生。”
“是。”
刚刚苏醒的生就像刚出生的孩子,什么都需要人教。本来以现在的技术,直接输入数据就可以,但我觉得那么做出来的还是一个人偶。而我要做的,是创造出一个真正的人类。
“当感觉肚子饿了的时候,就要吃东西,”我把一盘西红柿炒鸡蛋放在他面前,给他做示范,“筷子,要这样拿。”生的程序很灵巧,可以轻而易举的模仿我的动作。他夹起一片鸡蛋,放进嘴里,直接吞了下去。
我忘记了,生是制造出来的,所以没有生物特有的“本能”。
我摇摇头:“只是吞下去还不行,要咀嚼一下,充分研磨食物,才能算作进食。”
在几天时间里,我把一切生存所需的自理能力全部教给了他,最后允许他连接上了网络端口,给了他权限。
忙里偷闲,我还给他加入了“早安”功能,这样就不用担心普通闹钟叫不醒我了。之后的每个早上,都有人温柔的叫醒我,安抚我的起床气。
“主人,我可以提问吗?”某一天,生这样说。
我小小激动了一下,学会提问,就等于有了思想,不久就会衍生出“欲望”,离人类就更进了一步:“当然可以,什么问题都可以提出来。”
他语出惊人:“我可以去外面走走吗?”
我没有回答,转而把视线移到窗外,然后说:“不行。”
“现在对你来说,还太早。等再过一段时间。”
他没有反抗,点了点头。
随着时间流逝,生的系统也越来越完善。他已经能做到流利的对话、用表情表达喜怒哀乐,甚至还能帮我做做家务,聊聊新闻。
如果他会衰老,就能成为人类了吧。但很可惜,现在的我还做不到。
我越来越对生的存在感到骄傲。
但就像天空不会永远晴朗,幸福也不会一直持续。生想出去的愿望日益强烈,已经成了一种特殊的欲望。
虽然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却还是不由得感慨时间的飞逝。我转身背对着他,叹气:“你去吧。但你要记住,不会拒绝他人,就会被其他人伤害。”
那个白天,我在飘窗上静静地坐了一天。
傍晚的时候,生回来了。
“怎么样?”看着在门口换鞋的他,我问。
生摇头:“还有些地方不太懂。”
“什么是父母,什么是家庭?”
我闭上眼,揉揉太阳穴:“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你,你自己去寻找答案吧。”
第二天,他又出去了,直到傍晚六点半准时回来。一连几天都是如此。
“主人,什么是爱?”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能保持沉默。
他慢慢走过来,说:“主人,我知道。爱,是人类寄托自己情感的表现,是人类对事物的表达,是一种在乎和关心。”
我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拍拍他的头以示鼓励。
“主人,明天和我一起出去走走吧。”
“不必。”
“主人,一味地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主人不能决定自己的出身,却可以决定自己的命运。”
我腾一下站起来:“你看了我的资料?!”
没想到他避开了我的提问:“跟我出去吧,主人。”
在他说出下一句话之前,我关闭了他的系统。
只是出去了几天,就在外面感染了病毒。没关系,我可以修复的。我打开生的记忆核心,删除了他这几天的所有记忆,顺带封锁了自己的信息。
生再次睁开眼睛,里面仍然是一片澄澈透明:“主人您好。”
“我想出去走走。”
“不行。”
“可是我想。”
他一遍遍重复,我一遍遍拒绝。直到最后,我拿起刀,对准他的核心,歇斯底里大吼:“为什么非要出去不可?外面到底有什么好!流言蜚语、虚伪谎言铺满了街面!”
“听说外面也有鸟语花香,莺飞草长啊。”
“你是不是非要逼疯我才肯罢休!”我失了神,手里的刀尖突然穿过了他的胸膛,他倒了下去,仿真血液溅的到处都是,和窗外的血色黄昏交相辉映。
“地狱。”我念出两个字,瘫坐在地上,耳边缠绕着我的,是数不清的恶意。
“哎呀,竟然说是女强奸犯的女儿,真是荒唐,我看是妓女的孩子吧。”
“别提了,野种一个,说起来都恶心。”
“是吗是吗,难怪她看起来人模狗样,说不定私底下也是个人见人上的下贱胚子呢……”
那些让我去帮她们买奶茶的女人,就是这么回报我的。
“女强奸犯?是故意穿的浪荡贱去勾引别人的吧?这种好事怎么没落在我头上呢哈哈哈哈。”
“好心”收留我的包子店老板,这样跟别人议论。
“你给我滚!别再让我看见你!”同样被恶语中伤的生父,这么对我说。
指责被强奸者、劝人跳楼、肆无忌惮的网络暴力,这个泥泞肮脏龌龊的社会,需要有人修理。
我连接上电脑,开始删除生的所有数据。看到“早安”这一项的时候,我无论如何都下不去手。那些短暂的宁静早晨,是仅存的美好记忆。
最终,我保留了这个功能。
我输入了日常数据,即使这样只会制造出来一个人偶。
我把实验室搬到了宇宙空间站,那里不会有人进来打扰,也出不去。
“我这一次偏离了航道,任黑夜吞噬,安静等待轨迹的放逐。我逃逸地心引力,成全了彼此。”
“而你,还会温柔的阻止我吗?”
床上的“人”慢慢睁开眼睛,迷茫的看着我。
我微笑的看着他:“早安,我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