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圣散2

　　白子璆站的高，看的比旁人更清楚。棺材里，一床鸳鸯锦锻的被子正严严实实裹着个人，唯有两只脚露出来，他再一瞧，刚刚竟还露看了一只死死地抠在棺材盖子上的手，砍的时候若是再偏半寸，那手就不知在哪了。

　　脚夫又“咔咔”补了几斧子，而后包威把盖子整个撬开。棺材一开，便有大胆的上前一步，可还没等看清里面究竟是个什么情况，身材小巧的无忧就已经钻进了棺材，随后蹲在里面，小心翼翼地把被子掀开。

　　 被子刚揭开一半，白子璆就屏住了呼吸，不仅仅是因为那血腥味实在太浓，更是那画面实在不忍让人细看。

　　被子里卷的，是个还大着肚子的妇人，她下身的衣服和被褥鲜红一片，就算是远远这么一望，也让人心里发麻。　

　　四周好事之人也受不住那景象，看了一眼棺材里是个孕妇之后，便又往后退去，对着身后那些没见着的人添油加醋地形容了一番，众人开始猜测其中的故事。

　　“怪不得两条性命，原来是肚子里还有一个。也不知是哪家娘子，看着年纪轻轻真是可怜。”

　　“这丧事如此简陋，会不会是这孩子来的不清不楚......”

　　“没准，要么就是宅子里得罪了什么人，不明不白就......”

　　“嘘...别瞎说，不过这小娘子也有本事，隔着棺材闻了一下就能知道里面是个什么情况。”

　　“正是正是，我听说古代有个神医，远远一望，就能知道你有没有病，你猜今天咱们是不是就碰上那种神医了。”

　　大伙儿七嘴八舌的，就按照南郭里说书先生的话本子，一条一条猜着，发挥了毕生所学，不一会儿，就给无忧和那位娘子编了一个传奇故事。棺材那边儿倒是落得清净。

　　无忧在棺材里瞧那妇人脸色惨白，几乎无半点血色。又翻了翻妇人眼皮，眼白还算清透。随后又扒开嘴瞧瞧舌头，舌头黯红，舌苔薄白。

　　老丈问道：“姑娘，还有救吗？”

　　“还得再看看，对了，你让那掌柜的先准备好热水。嗯，楼上还要间房。”无忧先说了这么多，随后把手往那妇人颈处的脉上一搭，摸着微微还有些脉息。接着又把头贴在妇人的胸前，然后是腹部，从心音来看，妇人的确有救，但肚子里的就没那么容易了。

　　小家伙你可得给我争点气，我这两千两银子可都压在你的小命儿上啊，无忧心里默念着。

　　无忧此时手边什么都没有，只能先用手轮流按压合谷，内关，人中三处穴位。一边按着，一边又探出头来找何掌柜。

　　“何掌柜！何掌柜！”无忧看见他想溜，立马让老丈把人抓过来。

　　“小姑奶奶，您还想干什么，热水我已经备上了，房间您还用那后面三间房就成，别再折腾我了！”何掌柜真是怕急了，那哀求的语气听着颇为真诚。

　　“那热水你快端过来，再加两块毛巾，对了，房间还得用你楼上的，从这绕道到后房太远了，这孕妇受不得风的，还是直接从你这正门上二楼比较方便。而且待会儿我需要安静一点，你可要管好楼下这些人。”无忧说完，看何掌柜的面色也有些发白，心想，看来待会儿还得给他诊一诊，顺便再捞个三五百文。

　　何掌柜也是破罐破摔，明明人在自家屋檐下，可还是不得不低头。他沉重地转身回去对酒楼里的客人说道，“各位，对不住了，小店今天就提前打烊了，各位的饭钱想留几个子就留几个子，就当...积善行德吧……”何掌柜哀婉的如怨妇一般，可惜钱也没留下多少，反倒是人都留下来白吃白喝看热闹。

　　这边无忧等来了热水，先将妇人的面部擦拭干净，随后腰腹盖上温毛巾，有加温暖身的功效。无忧就这么一边反复按压与热敷，一边等着马车回来。

　　楼上的白子璆看着，心里越来越奇，这小娘子真能起死回生不成？白子璆看的认真，没注意另一边，一辆驮着两个半死不活的人的马车，被贾二并着两个脚夫急急赶了回来。

　　那两个半死不活的，一个是之前被马车拽走的连子龙，另一个是之前追了半天马车的尤细辛。这两个都是天真医庄的小学徒，去年被安排到城里的医馆当伙计。

　　这两人学医的天赋还不错，驭车的本事却没多少。多亏了贾二跟那两个脚夫，否则此刻，马车已经自己跑回庄子了。

　　两个小学徒一开始还挺感谢这三个帮忙的，可是等弄清楚这前因后果之后，二人心想，这几个人莫不是骗子？无忧大夫要给死人看病？然而两人累的直喘，也顾不得许多，还好马车上东西没少，否则，已经赔了个医馆，再搭一个马车进去，那还不如俩人掉头往清江里一跳，兴许还能捞个全尸。

　　“让一让！无忧娘子！马车来了！”贾二吆喝着让众人闪开一条路来，趴在马车后面的二人打算先装死，博个同情分，然而两人眯着眼找了半天，也没看见自家大夫哪去了。

　　“小辛，把艾条点上几根拿来，小龙，你去车上取催生立应散，到后面煎了。”虽然没看到人，但那声音确是自家大夫的。两人悄悄抬头，只见那门口的棺材里居然站起来一人，自家大夫正严肃地盯着他俩。

　　“老...老四先生？您怎么在棺材里！这，什么情况？”小龙惊道。

　　“自然是救人。快去煎药！”无忧冲着这个傻小子道，心里却默默记下了一件事，臭小子，这是你第二次喊我老四先生了。

　　无忧本不姓老，或者说这世间本就没什么人姓老，她是师父某日突然从庄外带回来的孩子，以前的姓名早就忘了，从她进庄的那一刻，师父就认她为自己的四弟子，按照“长生不老”的辈分排下来，便让她以“老”为姓，以无忧为名。

　　寓意虽好，但这个姓氏随着她一天天长大，麻烦也很多，人家小姑娘都会被称作吴小娘子，小钱姑娘，只有她总被人唤作“老娘子”“老姑娘”，弄得双方尴尬无比，后来出师成了大夫，又总被人喊“老大夫”“老先生”。

　　所以，虽然世俗觉得女子闺名不便随意为外人所称唤，但她还是坚持让庄里的所有人直呼自己“无忧大夫”或是“四先生”即可，只有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傻小子总记不住，还给自己发明了一个“老四先生”的新称呼。

　　细辛倒是没注意，不过她一看这情形，便晓得刚刚说的事竟是真的。于是立马回车上找了药包，递给小龙道：“别磨蹭了，快去，小心火候别过了。”随后又回去寻了艾条和火引子，小跑着给无忧递了过去。

　　无忧接了艾条来，然后让细辛接手热敷的事，接着自己移到妇人脚边，对其脚趾的至阴，独阴二穴慢慢熏炙。

　　妇人的脸色依旧苍白，无忧问那位老丈道，“你知道你家娘子是何时开始生产？其间有什么情况，知道多少说多少。”

　　老丈摇摇头，“我只是一个外院掌事，管不到内宅头上去，不过大概是昨夜子时，里面开始吵闹起来，我就跟着醒了，然后半个时辰前，里面吩咐我去买口棺材，顺带请几个人抬棺。”

　　无忧皱眉思索了一会儿，突然想到了什么，把艾条往细辛手里一塞，叮嘱她几句，便从棺材里又翻出来，浑身脏兮兮地就朝酒楼里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