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忧也没想到这家人不仅不赖账还这样爽快,自己再拦着就是讹钱了,可不拦着又有点对不起还被马车拖着满街溜的那二位。
要钱还是要面子,这是一个问题。
见她迟疑,那管家又掏出一锭银子来,瞬间解决了无忧的问题。两锭银子,够买那两个家伙的面子了。
无忧立马拿开了棺材上的手要去接银子,却听见旁边突然有人大叫道:
“血,她的手上有血!”
无忧低头一看,刚刚扶着棺材的那只手上,的确沾了不少的血。周围的人瞧见了纷纷退后,而且露出一副探究的神情,盯着那位还递着银子的扶灵老丈。
老丈倒是没慌张,冷静道:“可能是这棺材的漆还没干吧,毕竟江城水气重,这棺材上漆难干爱掉色也是常有的事。”
无忧没言语,只是闻了闻粘在手上的东西。那上头的确有些桐漆味,但更有一股子盖不住的血腥气,而且这气味对她来说很是熟悉。于是无忧又贴到棺材上使劲嗅了嗅。众人看她一路从棺材盖闻到棺材底,比那找骨头的土狗雅观不到哪去。
无忧也没在意,只是越往下闻着,血腥气越浓。果然,她趴在地上一瞧,刚刚跟马车那么一撞,棺材下面两块板子之间的接口松动了,而血气在那里最是浓重。
别人或许察觉不到什么,可无忧的鼻子虽比不了能找骨头的土狗,但也是比旁人强了百倍。
无忧伸手向接口处探去,只觉得手上有些潮湿,拿出来一看,指尖上俱是鲜红,而且还尚有余温。她再闻了闻那气味,这次可不会犹豫了。
无忧起身对老丈说道:“你棺材里的人还没死,应该还有救。”
四周一片哗然。
那老丈听了道:“胡说八道!棺材里的人是眼睁睁看着断了气的,怎么可能还活着。你手上的肯定都是漆而已。好好一个姑娘家,为何非要跟我家死人纠缠到底,快让开,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这位老丈,漆味和血味,谁能分不清啊,不信大家上来,一闻便知。”无忧拿出帕子擦着手,转身对围观的人说道。
瞧热闹的只是爱瞧热闹,可不代表他们爱掺和热闹,这话说了也没人愿意上来像她那样趴在棺材上闻来闻去。
看众人不肯上前,那老丈便冷言嘲讽道:“姑娘你瞧,这二者也是不好分清楚的。就算是血,恐怕也是姑娘的马车撞坏了我的脚夫,他们哪一个磕出来的血,再细究下去,怕是姑娘还要负些责任。”
威胁,赤果果地威胁。哪个撞了马车也不可能把血撞到棺材里去啊。
无忧低头继续认真地擦着手,然后猛然把旁边的何掌柜拽了过来,直接把那擦完手的帕子糊到他脸上去。何掌柜这厢没防备,把那上面的味道全吸了进来。他两只手胡乱扑腾着把那帕子扯了下去,之后一边扇着风,一边说道:“什么玩意这么大血腥气,你个死丫头是不是给我下什么药了!”
看见何掌柜跳着脚给自己做了证,无忧微笑着收起帕子,随后悠哉悠哉地对老丈道:“你要是想说这棺材里有血又如何,这是你家的事用不着外人管。那我也只能放你们走。只是这棺材里的两条性命半夜会不会来找你就不好说了。”
周围人听着这话瘆的慌,那老丈也是脸色一变。旁边的脚夫更是没了主意,这趟丧事本就来的蹊跷,送纸吊丧的都没有,就一个扶灵的带着他们直接出城下葬。他们几个寻思这里面的人可能是死的不体面,高门大户的不愿声张,那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
但如今这半路就撞了个马车,还惹出这么大动静,可见棺材里那位怕是不甘心。再加上这姑娘又说里面人不仅没死,还是两条性命。他们是怎么也不敢接着抬了。
这是要吃官司赔命的节奏,他们可不干。
于是领头的一个眼色,脚夫们就这么把棺材又放下了。
何掌柜绝望地想,我倒不如也找口棺材躺进去得了。
瞧热闹的人们也悄悄打探起这个扶灵的老丈到底是谁。此人长相在五十岁左右,长得干瘦干瘦的,看着是一脸精明,脸上也无半点哀色。虽然披着一身麻衣,但里面的衣服还是不错的,手上还戴着一个扳指,成色不够好,却也是个体面。
这打扮该是个有店铺的掌柜,或是哪位府上的先生管家,众人在心里暗暗比对着,一时半会儿还想不到此人究竟是谁。
那老丈半晌没言语,脚夫们先沉不住气了。“老丈,如今不给个痛快话,这活我们哥几个是不敢接了。您得说清楚,这棺材里的人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这一个棺材怎么装了两个人,最重要的是,这两个人是活人还是死人。我们几个可不想糊里糊涂背这么个锅。”
周围的人也跟着起哄,可那老丈似乎还是犹豫。最后他问了无忧一句:“姑娘还能再说出点什么东西来吗?”
无忧笑道:“也不是不能,只是在这儿人多眼杂的,我要说了,您能承受的住吗?”
老丈狠狠咬了咬牙道:“那您说的,人还有救,是真的吗!”
无忧想了想:“按照我平常来看,大概五成吧。”
“姑娘能救?”老丈紧紧盯着她。
“若是我马车上的药材和人好好的回来了,能有五成。可如今我一个人在这儿,怕是只有三成。”无忧撇了撇嘴道。
“姑娘,这事我做不得主,还得回禀我家老爷才行。”那老丈如此说道。围着的人听着愤慨道:“这人都要死了你还要等你家老爷的吩咐,你是谁家的掌事,这么迂腐不化!”
“听我说完!”那老丈气汹汹地吼道,“但是人命关天,姑娘还是只管救人的事,到时候我家老爷有什么怪罪姑娘的,你就全推到老夫身上就好。”
说完,那老丈对那几个脚夫安排道:“你们两个去帮着找马车,你们两个帮我回去跟院子里通告老爷一声。剩下两个,听姑娘安排。”
老丈郑重看着无忧道,“姑娘,拜托了!”
无忧却是一动不动,眯着眼朝那老丈的胸口看去。那老丈一时摸不着头脑,便朝怀里一摸,才想起来刚刚随手把那两锭银子揣在怀里,于是老丈立刻掏出银子,朝无忧递过去。嘴上说道:“之前是老头子我有眼无珠,小老儿在这先给小娘子赔不是了,还望小娘子能宽恕则个。“
果然,无忧一见那两锭银子,顿时睁大了双眼,整张脸都明亮了起来,然而当看见只有二十两银子时,目光又阴沉了起来,看着老丈的目光还带着些许嫌弃。
看着无忧拿了这二十两银子后,依旧是一动不动,老丈可有些慌了,连忙问道:“我说小娘子,二十两还不够吗?”
无忧把钱揣起来道:“这不是你答应赔我的钱吗?我什么时候说要帮你救人了?”
“这!我都答应帮你找马车和陪同了,你也说你有五成的把握能救人,你为何见死不救!”老丈气得手直抖,本以为遇到了个善良细致的女郎中,没想到是这么个贪财记仇的小女子!
“要我救人也行,不过价钱要另商量。”无忧道,“一千两,一条命,如何?”
这下四周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一千两都够买下这一栋酒楼了,如果这棺材里真如她所说是两条人命,那就要两千两,这可不是一般人家出得起的。就算把人救活了,以后吃什么,喝什么?
那老丈又气又急,生怕耽搁久了,这人就真救不回来了,可看无忧的表情,也不知道她究竟是在生气,还是真的在跟他要钱。老丈正不知如何是好,这时头上传来一个声音:
“两千两银子,我出了,不过你要是救不回来这两条人命,你可要倒赔我两千两银子,怎么样,小娘子,敢赌吗?”
众人抬头一看,竟然是楼上的雅间里,探出一位公子,那人目若桃花,肤胜银雪,在窗边半倚半靠,宛如一座玉山浮在空中。无忧看他浑身衣着不凡,而且手里拿了两张传说中的“钱引”,便轻笑道:“有何不敢!”
随后转身对何掌柜道:“何掌柜,借把斧头?”
何掌柜颤巍巍地道:“干...干什么?”
“开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