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醉膏2

　　无忧听了更恼，“谁家出殡能一丝声响都没有，就这么突然从路口里蹦出来，今日就算没我这马车，你们迟早也要撞到别人的，再说，旁人家里出殡都是披麻戴孝，痛苦流涕，怎么着这一路也得有人撒点纸钱，你们一个个上赶着去送他投胎，半点儿规矩都没有，怕是今晚他要找人也不该找我！”

　　围着的人觉得这话是有理，不过看热闹当然要有来有往才好看，于是大家都且等着那边的脚夫回嘴。

　　那几个脚夫还没说话，从酒楼里冲出来一个人帮腔道，“我说无忧姑娘，您再不愿意走也不至于弄口棺材停在我这酒楼前面啊，我这第一天开张，晦不晦气啊！”说完又冲着那些抬棺材的脚夫道，“你们也是，这种缺德事儿也帮她做，也不怕折了寿，下辈子都遭报应！”

　　说这话的正是何掌柜。门口这么闹腾，早把他从美梦里惊醒了。他这匆匆忙忙地走过来一看，门前居然停着一口棺材，再一看棺材旁边站的，正是之前在酒楼后面三间房里的医馆大夫，天真医庄的四弟子，老无忧。

　　何掌柜更是气得两边胡子都快飞起来了。

　　这个中恩怨要从一年前说起，城外的天真医庄要在城里租个铺子开医馆，正好和他看中了同一块地方，就是现在的临江酒楼。然而那医庄的钱不够，只够租这后面三间房子，自己钱倒是够了，可惜晚来了一步。何掌柜商量着医庄把那三间房让出来，医庄再另寻一处开馆。可那医庄的大弟子善长夏就是不肯，最后官府调停，让前面开酒楼，后面开医馆，两不相干。

　　这何掌柜可不答应。酒楼后面要是个医馆，那哪还有客人愿意来。

　　前面正喝着小酒听着曲，待听到“众里寻他千百度，那人...”接着后边传来的是一声接着一声的鬼哭狼嚎，生意还做不做了。

　　可官府的文书都下来了，他也不得不从。

　　不过大崇有个规矩，开医馆的要定期审查，各方面都过了关，第二年才能接着开。

　　其中一条就是一年要至少治十个病人，这十个病人里至少要治好八个。

　　这条件可不算苛刻，但天真医馆去年愣是没凑够。这里面当然有何掌柜一半功劳。

　　凡是去天真医馆的，必先得经过他的酒楼门口，凡是经过他酒楼门口的，必然被何掌柜和他的得力伙计——包威，拉到别的医馆去了。天知道何掌柜这一年给别的医馆白送了多少病人过去，甚至有的病人当他是托儿，死活不跟他走，他还自掏腰包请人家去看病。

　　总之，何掌柜费了这一年的功夫，加上这天真堂的几个大夫也不靠谱。上个月，临江城民医局的人一查医案，便收回了开医馆的允书。

　　这边人家医博士刚走，何掌柜立马去将那三间房买了下来，并限那天真堂的人三日之内离开。可天真堂居然除了那两个小学徒，半个大夫都没有。

　　小学徒做不了主，拖拖拉拉也不知该怎么办，于是何掌柜又亲自去了趟城外医庄，让管事的前来料理。庄里便派了这位无忧姑娘来，两个小学徒见了她，当时就老实了。无忧姑娘也答应立刻离开。那会儿这姑娘看着脾气还不错，既没闹事，也不吵嚷，只是一脸严肃而已。

　　没想到是埋伏在今天，跟他唱这出呢。

　　何掌柜哪知道，无忧之前是哀莫大于心死，一想到自己接手医馆的第一件事，居然是卷铺盖走人，她这脸上当然做不出什么表情了，连带着脑子这几日也不活泛了，哪有空想什么闹事的法子。直到今日看着这酒楼终于开张，她才算醒过来，这医馆的一切，都完了。

　　于是心里的怨气一下子化成怒气跑了出来，再加上何掌柜这么一误会，一搅和。本来就剑拔弩张的无忧更是把火气都撒到了他身上。

　　“怎么我就让他们帮我做缺德事儿了？是他们自己扛着棺材撞我的马车，如今停在这里是你倒霉，可不是我安排！今天你们不把马车找回来，谁都别走！”无忧越说声越大，引得楼里楼外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

　　“撞...马车？”何掌柜瞅了贾二一眼，贾二看着老板在这火上浇油，连忙上前把事情说了个明白。

　　何掌柜听后，心里有些尴尬，面上还绷得死死的。只见他把胡子捋了捋，煞有介事道：“嗯…原来如此，竟是我误会诸位了，这样吧，贾二你去帮无忧姑娘把马车寻回来，这边的几位大哥，你们这出着殡呢，别误了吉时，快些抬走吧，我这新店开张，这次就算了，几位以后常来常往多照应就是了。”

　　无忧看着何掌柜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完这些话，一句道歉没有不说，还在这和稀泥，若不是此时不便，她可真想上去给他把把脉，瞧瞧他身上流的是血还是油。

　　 看何掌柜递了台阶，棺材那边扶灵的老丈开了口：“那是那是，今日是我们出殡冲撞了，马车的事就拜托您了，我们怕误了下葬的吉时，就先走了，改日到这酒楼给二位赔罪谢礼。”扶灵的说完一拱手，便催着人起来，看着好生着急。那些脚夫只能满脸不乐意地忍着痛接着扛棺材。

　　无忧可没打算就这么放人，她立刻走上前对老丈道：“你们撞了我的马车，还伤了我两个陪同，如今人和马车都没回来，你们就想走？”无忧一手按在棺材上堵着众人，另一只手，指着身后道，“都给我等着！到时候商量完医药费住宿费差旅费精神损失费才能走！”

　　何掌柜自然是不肯的，多耽搁一分，自己可就少挣一分，而且现在闹的连大厅的客人都不吃饭出来瞧热闹，待会儿再把官差引来，这店可就跟棺材里那位一样，入土为安了。

　　“这位娘子，小老儿这里有十两银子，够吗，不够在这等着，我们下了葬再回来商量。”老丈二话不说，掏出一大锭银子出来，当街就这么递到无忧面前，无忧好久都没见过这么多钱了，一时也愣住了。

　　愣住的不光是无忧，何掌柜也吓了一跳，这十两银子都够买辆新马车了，这家人是怎么回事，有这么多钱，送殡的队伍却这么寒酸，若是平日，他必要好好看看热闹，可如今事发在自家门前，还是忍一忍为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