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本二十四年
“临江酒楼今日开张!全场半价,优惠菜品买一送一,快来品尝吧!”等了一年终于开张的临江酒楼门口,贾二正敲着锣卖力吆喝着,这么大的优惠,加上临江酒楼的何掌柜请的是京城里的大厨,还不到饭点,就吸引了不少附近的街坊百姓,把整个大厅都坐满了。
何掌柜瞧着这人气,在柜台后面站着美滋滋地想,这要是每天都能来这么多人,不用一年,他这买卖就能回本,然后再盖一座酒楼,再赚钱,再盖楼,再赚,再盖...不用两年,他就是临江首富,大崇新贵,以后想娶几个老婆就娶几个老婆,想住哪个城府,就住哪个城府。他这厢里还做着美梦呢,可门口立着的三人似乎并不想让他这些美梦成真。
这三人赶了一辆马车停在门口,直接就把酒楼的大门堵上了。为首的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女子,上身着黄,下身着青,正适合这春光明媚的日子。然而其眉目间的寒意却似冬日里结了冰的清江,腰背僵直地宛如一棵北地最坚忍顽强的翠松。“翠松”就这么一言不发地站在门口看着酒楼里的菜牌,吓得旁人都不敢进了。
她身后还跟着一男一女,瞧着年纪比她小些,约么十八九岁的模样。男的牵着马,女的背着个碎花包裹,两个人虽是跟在“翠松”身后,但都保持了一定的距离,看着像是很怕那位姑娘。
贾二看这架势是个不好惹的,可生意还得做,要是开张第一天就惹出事来,那何掌柜指不定扣他多少工钱呢。于是贾二扯出一张笑脸凑上去道:“我说,这位客官,今天是咱们临江酒楼第一天开张,菜都是新鲜的,价钱也便宜,您要吃饭楼上还有座,咱们进去坐下慢慢看成不?”
“翠松”既不开口,也不挪步。贾二急得直冒汗,只好接着劝道:“客官,您先进来坐着,到时候我把这菜牌背给您听,省的您看着费劲,站着也辛苦。”
“翠松”仍是不动不摇站如松。
贾二对这姑娘已经是忍耐到了极限,可这么多人瞧着,他也不能发脾气,只好把自己的底线又降了两成,道:“客官,那我现在就背给您听,咱家今天的优惠菜品有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赠送的菜品有爆肚儿炒肉溜鱼片,醋溜腰子炸排骨.....”贾二大段大段地背着,最后都要唱起来了,终于,“翠松”开口说了一句话:
“这就完了?”
贾二被这句话噎在原地,不知怎么接下去。心里暗道,这姑娘是来找茬儿的吧?莫说临江城,就是整条清江两岸的城府,都找不出第二个能做这么多饭菜的酒楼了,她居然说这就完了?
这时她身后的小伙子接道:“老...不对,无忧...嘶...这么叫也不妥…”这小伙子磕巴半天也没想好怎么喊这位“翠松”姑娘,于是旁边的小姑娘看不过眼,附耳过去嘀咕了两句,小伙子才一拍脑门接着说:“无忧先生,是...是完了。”
这位唤做无忧的“翠松”姑娘,冷着脸道:“你再说一遍。”
贾二心里念着不能气不能气,再来一遍就再来一遍,“蒸羊羔蒸熊掌...”贾二刚起了个头,无忧身后的小姑娘就打断了他道:“先生,对不起,真的...就完了。”
贾二这才意识到,原来“翠松”姑娘刚刚不是跟自己说话,心里松快了一下,又看“翠松”终于挪了步,看来问题总算是解决了。于是对着屋里喊:“三位客官里边请!”哪知再一回头,却发现这无忧姑娘是朝门外迈了两步,而且之前眉间的寒意完全变成了怒火,在门口冲着两个年轻人吼道:“完了就是你俩把医馆开黄了的解释吗?当初庄里是怎么把这医馆交到你们手里的,结果你们一年连十个病人都瞧不上,难道这临江城的人个个都是金刚不坏之身,连个风寒都不得,连个鸡眼都不长吗!”
两个人一时吓得不敢动弹,连那马都惊得打了个响鼻,最后又是那小伙子嘀咕了一句:“还不是先生您和几个师兄不靠谱,怎么能赖我们打杂的学徒跟伙计呢……”
“嘘...连子龙你可少说几句吧…”小姑娘拽拽他衣角小声道。
“尤细辛你别管,让他说!”无忧站在门前瞪着连子龙道。
连子龙也没客气,顶回去道:“这可是您让我说的,咱们天真堂去年开的张,您大师兄善大先生来,坐了俩月堂,就因为医庄没人管,走了,于是换药二先生来,结果来了半年,人就跟着媳妇跑了,咱天真堂又歇了一个多月,这水三先生才磨磨蹭蹭过来接手,而且一个月就开张那么三天,还算上初一十五的义诊日,再加上咱们有这么一家好邻居,”说到这,连子龙瞅了瞅临江酒楼里做梦的何掌柜,然后道,“老四先生,咱们天真堂能撑到今天才关门,已经很不容易了!”
尤细辛在一旁一言不发,只是边安抚那只马,一边拿余光去扫老无忧的脸色。
贾二被这场突如起来的争吵吓得不敢靠近,他是刚来不久的新伙计,也不知道这其中的曲折,于是贾二悄悄退到大厅,把倒茶水的四喜拉过来道:“快,去把包威叫来,我去找掌柜的,今天这桌客人怕是有的忙了。”
两人还没来得及叫人,就听见门外传来“嘭”的一声,紧接着又是一阵人仰马翻的动静,贾二忙出门去看,在这一瞬间,门口竟是比刚刚又热闹了一番。那三人的马不知怎么又受了惊,自己就往街道上冲,带着连子龙也跟着飞了出去。刚刚发火的无忧姑娘则摔倒在地上,后面的尤细辛正要扶她,却被一把甩开道:“不用管我,快去追马车,医馆的全部家当都在那上头呢!”
贾二瞧那堵着门的马车总算没了,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可这口气还卡在喉咙里,四喜就拉着他道:“掌柜的是不是图省钱买了个假黄历啊,这开张的好日子怎么竟碰到些倒霉事。”
贾二往右一看,那一口气又卡了回来。刚刚堵在门前的,不过是一辆马车罢了,这会子堵着的,却是一口棺材。抬棺材的脚夫们七扭八歪地倒在地上,抱着头捂着脚的都有,不管前面扶灵的那位怎么催,也不见一个人爬起来,看来要把这口棺材弄走,又要费一番功夫了。
无忧坐在地上细细把全身摸了一遍,确认没有伤着筋骨之后,才慢慢爬起来。刚刚只顾着数落细辛和子龙,没想到斜刺里突然冲出来一队人,直接就撞到了马车上,小龙拉着缰绳就被带了出去,自己下意识想去拉住马车,反而摔了一跤。
本来,刚刚得知庄里开的医馆被收回去改做酒楼,她就一肚子气,如今突然被撞又是一肚子气,等她回身看见刚刚是谁撞了自家的马车时,三股怒气冲上心头,这说的话也就没过脑子:“他们俩守着这破地方,一年下来都遇不到十个病人,这才关门就来个棺材往上冲,你可真是平时不烧香, 急来抱佛脚,佛能管你吗,佛不踹你一脚都不错了。”
无忧的话顺着风就飘到了头前抬棺的那位大哥耳朵里,他是打头被撞的人,本就撞的最疼,加上后面的人没刹住,所以后脑勺又被棺材磕了一下。如今脑子里正如一团浆糊,这迷迷糊糊地听见无忧的话,便以为是在骂他,立马就发起火来:“你这人怎么说话的,我们出殡,你们的马车当街停着不让开,撞到了也是活该!赶紧滚开,小心冲撞了鬼魂,半夜找你算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