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里抱着那个小罐子,阿雷西欧的心情明显变好了。
一望无际的沙地在他们面前延伸着,就算从空中摔下来也不会过分疼痛,正是练习飞行的好地方。阿雷西欧在鲁齐乌斯默默地注视之中,把罐子埋进沙子里,然后学他的样子张开斗篷,风穿过他的斗篷,发出飞鸟振翅般的声响——
毫无反应。
一阵尴尬的沉默。
“……噗。”
“……”
阿雷西欧保持那个姿势几秒钟,然后慢慢的、带着尊严的放下手臂……大步继续向前走去!
妈哒还飞个屁!在那一瞬之间他已经社会性死亡了好吗?!
鲁齐乌斯用了极大的意志力才没有让自己真的笑出来,他见阿雷西欧就算气冲冲的走了还是不忘挖出拿个罐子来带着,就更想笑了。
这个光之后裔还真是个神奇的家伙。
“神殿坐落在云海之中,飞行是必须的。”他尽量按捺着笑意,连他自己也没有发觉,再次见到光之后裔的复杂心情正一点点变得轻松起来。
“你站在高处,往下跳试试看。”
阿雷西欧木着脸把罐子塞给他,自己去了沙丘高处。
紧接着,鲁齐乌斯见证了如何潇洒的从沙丘顶端跃起再翻滚而下,骨碌碌一路滚到他身旁不远处,扬起一阵沙尘。
“……”
鲁齐乌斯差点没有绷住,不会飞的光之后裔实属罕见,他甚至有点可怜这个家伙,于是打算安慰一下。没想到静静在沙地上趴了一会儿的光之后裔不用他说,自己就爬起来,闷头往更高的沙丘去了。
上头了。
周围沙尘一阵接着一阵飘着,阿雷西欧不信这个邪,他发热的头脑渐渐冷静下来,思考为什么自己飞不起来的问题。
应该是方法不对。
他看向鲁齐乌斯,发现对方小小的后退了一步,这才后知后觉低头看看灰扑扑的自己。
阿雷西欧:……
他气急反笑,洁癖是吧,好啊,共沉沦!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揪住了对方洁白的斗篷,留下几个显眼的指印,鲁齐乌斯哪一瞬间的表情简直是我裂裂裂裂开来。
“你能带人吗?带我飞飞看。”
鲁齐乌斯深呼吸了几口,努力让自己不留意那些指印。
“能,你先松手。”
阿雷西欧死不松手,开玩笑,他保证自己一松手,眼前这家伙就能做出把他丢在这里的小心眼的举动来。
计划没有成功白斗篷的引路人脸色不太好看,被迫带阿雷西欧升空。阿雷西欧全程观察对方的斗篷,这是飞翔的关键,然而他看来看去,也没看出对方的斗篷有什么变化。
不就是很自然的随风飘荡吗……
他想得出神,没有发觉已经被带到了相当高的地方,白斗篷的引路人终于抽出了自己的斗篷一角,冷笑一声。
他松手了。
该给这个光之后裔一点教训,落地之前接住就行。
阿雷西欧的斗篷在上下翻飞,前虽未有的剧烈失重感让他十分不适。身处空中,命运不受自己把握的感觉实在糟透了,然而他现在仍然没有飞行的头绪,只能眼睁睁看着引路人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距离他越来越远。
他的手触到了身后的斗篷,斗篷居然有些温热感,仿佛里面储存了许多光明。
储存了……光明……
他好像领悟到了什么,他的先祖,那些光之民,并不是生来就会飞的,然而他们从那些星光之中得到了光明的馈赠,他们也许将这些馈赠融入斗篷之中,成为使他们飞行的力量。
向后的手攥紧了斗篷,随着他与地面越来越近,他看到高空的引路人也动了,看样子是准备在他落地之前接住他,那件洁白的斗篷飘动,阿雷西欧却在心里摇了摇头。
不应该是……那么飞的。
温度从斗篷上传递到他手中,他自己看不到,整件灰色的不起眼的斗篷开始流动一种动人的光彩,宛如一层层的金鳞,从底端向上逐渐暗淡,这是能量被消耗的标志。而伴随着消耗,他下坠的身体突然被硬生生拉起,斗篷猛地扇动,他直直向上,与飞下来的毫无防备的引路人相撞!
“!!!”
一击即中,两人从不太高的地方双双落进沙子里,溅起一层烟尘。
阿雷西欧头昏脑涨,他从引路人身上爬起来,因为尘土咳了两声。
鲁齐乌斯:……
他有理由怀疑这个光之后裔是故意的!
这下两人都灰扑扑的了,阿雷西欧还好,他忍受过比这更加恶劣的状况,鲁齐乌斯则难以忍受,直接提出更改路线,他们先去某一处有水潭的山洞打理干净。
比起一身的狼狈,阿雷西欧更在意刚刚疑似掌握了的飞行能力。他见鲁齐乌斯脸色很差,没有再继续撩拨下去,而是助跑了一段,企图再飞一次。
“已经没有能量了。”鲁齐乌斯脸色差劲,“你现在的斗篷只是最初级的,需要不断收集一开始的人形光明才能飞行更久。”
阿雷西欧对他的偏见少了一点,这位引路人还是挺敬业的。
“那么,我要怎么回复能量?”
“任何跟光有关的东西都可以,蝴蝶,烛光,灯火……只要发光,就可以提供能量。”
他的话还没说完,阿雷西欧已经冲向了一旁飞舞的蝴蝶。
因为两人都能飞了,就算阿雷西欧碍于能量只能飞飞停停,速度还是比走路快了太多,这让阿雷西欧对于回到族人身边有了更乐观的态度。
鲁齐乌斯所说的山洞地点很隐蔽,他们走进去,果然是一方静静的水潭,活水在不断涌入。
光线十分昏暗,也不必有羞耻感,阿雷西欧也解了斗篷,伴着一些水声打理好自己,然后清洗沾了灰的衣物,晾在一旁的石头上。等待的间隙里,他看向对面,昏暝不清之中,对方的铂金色半长发折射着一点朦胧的水光。
“……前面有什么?”阿雷西欧问道。
“是指离开晨岛之后?”把自己打理干净之后,鲁齐乌斯的声音显而易见平稳很多,透着点淡淡的放松,“离开晨岛之后,就算正式进入天空王国,大半的路途都需要飞行,你可以在下一站的云野先行熟悉一下。”
云野。
阿雷西欧记下了这个地点,他自己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份在心底悄然滋长出的期待。
理智告诉他不该这样的,他该与黑暗大地上的族人们同甘共苦,这是身为首领的责任,但……他还是不由自主的感到庆幸,庆幸自己能见到璀璨的光明,见到光明笼罩之下的先祖的世界。
这一切都过分美丽,就算只是一场梦,那也是一场无与伦比的绮丽美梦。
“先祖……是怎么生活的?”
他想知道更多的有关这个王国的事情,这是他们本应有的生存方式。
鲁齐乌斯沉默了一会儿,好像在思考,接着说起了那些能在云中穿梭的石舟,在清晨响亮的钟塔,飞翔的白鸟的阵列、鲜花、蝴蝶、青草菲菲的小丘……说着说着,鲁齐乌斯感到有涟漪触及身体,他垂下眼眸,果然是那个光之后裔靠近了,微仰着头听他说话。
因为距离足够近,他们相互之间能看清彼此的眼睛。
眼前的这个光之后裔已经跟他记忆中的光之民不太一样了,光之民喜爱光明,以浅色为尊贵,也喜爱优雅飘逸的长发。而眼前的光之后裔却有着纯黑的短发,一双眼眸是深玫瑰色,这是被认为不祥的红石的颜色,红石会吞吸光明,被光之民所排斥。
多么可笑,曾经避如蛇蝎的,现已经出现在了光明的后裔身上。
“然后呢?”光之后裔追问道,“乘着石舟前往神殿,然后呢?举行仪式吗?是什么样的仪式?”
鲁齐乌斯觉得自己一定是被这个光之后裔感染的脑袋坏掉了,他几乎有了些类似怜爱的情绪。
“在这里都说完就太没意思了。”他起身披上衣服和斗篷,“快点身临其境不好吗?洗好了就起来。”
阿雷西欧一想也是,他干干脆脆的也换好衣服,两人一同离开了这处洞穴。这一次,阿雷西欧对飞行的掌握明显熟练了很多,虽然无法像鲁齐乌斯那样一直飞行,他也会在蝴蝶聚集的地方落脚,积攒够能量之后再次起飞。
他们共同登上了那座高耸的祭坛,两侧白蜡烛被点亮,许多蝴蝶飞来。鲁齐乌斯说,白蜡烛是用来做神圣用途的,民用的通常是红色蜡烛。
“呼喊。”引路人说道,“蝴蝶会帮助你飞得很高,等进入上升气流,就无须消耗能量了。”
“虽说是你第一次高飞,但不用紧张,下面同样是柔软的沙子,摔不死的。”
这家伙真是一如既往的讨厌。阿雷西欧忍着,他的指令与一圈光环同时扩散,数以百计的蝴蝶飞来,簇拥他飞上极高处。身下是云海蒸腾,神殿鸣响了钟声,永恒的辽阔的晨光之中,阿雷西欧突然侧过头看向身边的引路人。
飘飞的白斗篷与白鸟的翅膀同色,然后那双天空色的眼眸也转过来,与他对视。
这是标准的先祖的模样,光辉,洁净,仿佛天空与光明共同的宠儿。
天空色的眼眸中突然多了些别的情绪。
“……你要掉下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