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岛（终）

飞行这条路真的是……道阻且长。

　　阿雷西欧降落在地面上的时候还有点趔趄，他还没完全掌握两种不同的飞行模式。先祖的斗篷确实神奇，在高空飞行的时候可以滑翔，靠近地面又可以通过斗篷的姿态改变，让自己的降落过程更加平稳。

　　可他现在离完美掌握模式间的切换还有一段距离。

　　阿雷西欧望着下方的云海，这个方向上能眺望见发着蓝光的先祖的灵魂，就站在他们起飞的那座祭坛上，摆出一个指路的姿势，如同遥远旧日的一个缩影。

　　“继续向前。”白斗篷的引路人转身说道，“不是想尽早回到族人身边吗？”

　　阿雷西欧也跟着转身，可是只迈出了一步，就缓缓停住了。

　　白斗篷的引路人于是转头看他，这个十分特别的光之后裔已经转过身来，却仍然回头，心不在焉的眺望那片云海。

　　“鲁齐乌斯。”他叫了引路人的名字。

　　“……什么？”

　　“我想再下去飞一次。”这个想法一说出来，阿雷西欧整个人都渐渐放松。没错，这就是他目前的想法，也许会因此延缓回到族人身边的脚步，但是……

　　如果不在这片柔软的沙地上练好飞行，后面的道路会不会更加艰难？

　　“我要再下去飞一次，也许是飞几次。”阿雷西欧肯定道，“这里虽然什么都没有，也没有食物，但是有那罐子东西，足够逗留大半天了。”

　　他转头看向白斗篷的引路人，深玫瑰色的眼眸十分明亮。

　　“……随你。”鲁齐乌斯转开眼，“我可不会再陪你胡闹，顶多在你掉下来的时候嘲笑两句。”

　　阿雷西欧：……

　　敢笑我就把你拽下来！

　　斗篷的能量稍显不足，但这更能锻炼他的操控能力，风沙和蝴蝶与他相伴，阿雷西欧还靠近看了环绕岛屿的海。蔚蓝色犹如镜面的海洋意味着起始，这座天空之城似乎是一级一级增高的，最高处就是他要去的目的地，那个通天的光柱。

　　他看着光柱，鲁齐乌斯也看着他，加上风沙和蝴蝶，这个他本来觉得不像光之后裔的光之后裔，渐渐有了几分天空之城昔日主人的样子，这个想法让白斗篷的引路人有些神色深沉。

　　接着在他的注视下，光之后裔在沙子上滚了个跟头。

　　“……”

　　他于是淡淡的笑起来，心说要是现在后悔了，还不如一开始就不出现。所以没什么值得后悔的，这个来自黑暗大地的光之后裔，跟他的先祖有所不同。

　　……就算最后成为了一样的人也无所谓。

　　反正，他永远也到不了那个光柱。

　　阿雷西欧喝掉了罐子里最后一点带甜味的液体，碍于食物，无论如何都必须继续旅途了。鲁齐乌斯跟他保证前方有许多可以作为食物的动物和植物，但是果然，没有食物在手还是让他有点不安心。

　　这一次他再次飞上神殿，已经比一开始好了太多。神殿历经岁月仍然保存着相对完好的面貌，让阿雷西欧对于先祖们掌握的建筑技术十分感兴趣。

　　如果能够带回这种技术，他也算是不虚此行。

　　神殿建造的极为高耸透亮，上方开窗，让晨风轻柔的吹拂下来。鲁齐乌斯在一处供奉着蜡烛的祭台前驻足，这里的蜡烛还没有被点亮，应该有壁画的位置此时是灰暗的。

　　无需引路人多说，阿雷西欧就懂得了他的意思，上前靠近那些蜡烛。

　　“手靠近一些，你体内的光明能量自然会将蜡烛点燃。”

　　阿雷西欧依言，蜡烛次第亮起，壁画也开始焕发光明，云中的王城流光溢彩，美丽得不可思议。阿雷西欧看了一会儿，移开视线，先是吹灭了蜡烛。

　　鲁齐乌斯有点莫名，然后在阿雷西欧将蜡烛完整拔-出来的时候，莫名变成了麻木。

　　他早该知道，这个光之后裔因为艰苦的生活，已经彻底变成了一个雁过拔毛的家伙。

　　“罐子里的液体增加了，是因为收集了光明吗？”阿雷西欧又有了新发现，他对重量的感知绝对是很敏感的，打开罐子一看，果然如此，味道尝起来也与先前没什么两样。

　　“恐怕是的，光之民获取光之献祭的方法我也不太清楚，现在看来就是收集了这些火光。”

　　他想起曾经那些彻夜明亮的烛火，想来就是为了祭祀。

　　“……你看起来不太高兴。”

　　“没有。”

　　白斗篷的引路人不予承认，他当先一步，来到了祭坛前，亮光绕出一个小小的光圈，前方是耸立的石碑，石碑之后则是紧闭的大门。

　　看来是必须拜祭，才能向前。

　　阿雷西欧撩开斗篷，在光圈之中跪坐下来。他听从引路人的指引，将大脑放空，晨风从上而下的倾泻，令他的发梢都好似触及了那种绒绒的温度。

　　周围的声音在某一个瞬间全都消失了，可思维仍旧存在。他想那名白斗篷的引路人此刻一定也跪坐在他身边，将要与他看到同样的景象——

　　他看到黑暗的天幕下，无数白鸟在飞旋舞蹈，祭司拄着杖，一步一步蹒跚向他而来。他感到胸前有股温热，一低头，便看到自己两手之间托着一簇火焰，在黑暗之中，是除了白鸟之外的唯一光源。

　　祭司向他伸出手杖，他便福至心灵般领会了，将火焰放在祭司的杖上。

　　于是一切都明亮了，权杖为他，也为白鸟指出了方向，那个方向上有光柱亮起。然后祭司低头望着他，面具之后突然传来了艰涩的声音。

　　【小心……】

　　小心？小心什么？是要他当心旅途中的种种风险吗？

　　祭司却无法再说话了，他似乎很忧愁的看着阿雷西欧，半晌，摘下了自己脸上的面具，轻轻覆在阿雷西欧脸上。

　　遮蔽面容的面具，是在暗示些什么吗？

　　先祖的记忆之外，神殿之中，白斗篷的引路人却并没有如阿雷西欧想的那样跪坐冥想，他仍旧站着，神情冷淡的望着那扇渐渐打开的大门。然后转头，看着渐渐出现在光之后裔面容上的面具，这是先祖的馈赠。

　　半晌，他轻轻嗤笑了一声。

　　可到了现在，还有谁能阻止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