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片沙地着实很大,加上难行,他们大概走了有两三个小时。
阿雷西欧是没有计时工具的,他来到这里,只有一身较为单薄的衣物,看起来十分朴素,除此再无他物。但鲁齐乌斯有,阿雷西欧在他的怀表上看了时间,当然,这只是为了更精确一点。
他们生活在黑暗中的人,自然有一套估算时间的方法。
不过时间不是用来这么浪费的。
阿雷西欧远远眺望了一下他们当前的目的地,然后转头看向跟在他身后慢慢走的鲁齐乌斯。他能长途跋涉是因为残酷的生活环境,那么这位生活在天空之城、无忧无虑还能飞翔的先祖,又为什么愿意陪他走这么长一段路呢?
“你不飞吗?”阿雷西欧问道,“飞对你来说,会更方便一点吧?”
然后他看到鲁齐乌斯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你终于问了。”
“……?”
“那么我就不跟你客气了,当然是飞的比较方便。”
“……?”
“再见,我在前面等你。”
身披洁白斗篷的先祖毫不犹豫一飞冲天,留下阿雷西欧站在沙地上,望着对方嗖的一下飞去了相当远的地方。
阿雷西欧:???
你他妈只是抹不下脸自己飞吗?!不觉得现在这样更不要脸吗?!
阿雷西欧……阿雷西欧看了看前方要走的距离,硬生生把这口气忍了,力气要花在赶路上。
等他一脚深一脚浅的走到遗迹所在,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
这里的天色并不会随着时间而变化,这座岛屿永远笼罩在熹微的晨光之中,而铂金色发的青年便身披洁白斗篷,姿态放松的倚靠在石壁上。他身下便是蜿蜒的光辉壁画,四周是或深或浅的蓝黛色雾气,他便在这片悠久的晨光中向阿雷西欧的方向望过来,如同对亘古神明的临写——
阿雷西欧完全没有赞叹,甚至还打算大家一起共沉沦。
比方我的自尊心很脆弱看不得别人飞所以前面的路我们全都走着吧,那片山壁也徒手爬上去两个人一个都不能少都给我爬!
大概知道自己拉稳了仇恨,鲁齐乌斯没有再说什么刺激神经的话,而是让开身,向阿雷西欧展示他身后巨大的壁画。壁画上,先祖们的光之舟满载祭品,穿过云海向神殿运送而去。
“这就是我们要去的光柱吗?”阿雷西欧问道。
鲁齐乌斯却摇摇头,“不,只是位于晨岛的小神殿,用于鸣钟。现在没有沙丘的阻隔,你抬头就能看到。”
原来他到来之时的钟声就是这座神殿发出来的吗……
阿雷西欧猛然想到了什么。
“发出光柱的不是这座神殿,那我们要去往的最终目的地还有多远?”
晨岛他就已经艰难跋涉了数个小时,他还要花费多久才能回到族群身边?!
鲁齐乌斯避开了他的问题,只是示意他向挖掘在这片石壁上的岩洞里去,里面有保存完好的新斗篷。
“去往那里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他只是说。
阿雷西欧一瞬间几乎要原地起爆,他一直以为的目的地不过是一个小里程碑,这种局大的落差感不亚于带着部族翻山越岭寻求食物之后,发现他们去往的地点只不过是海市蜃楼。
但是……食物是要继续找的,路也是要继续走的,在这里对他人疾言厉色毫无用处。
他走进了那个岩洞,鲁齐乌斯没有跟进来,而是在门口等待着。他将手贴上洞口的透明屏障,屏障自动判定他光之后裔的身份,张开一个可容一人穿过的洞口,阿雷西欧便走进去。
岩洞里并非全然的黑暗,有一团人形的光静静站立在一方石台边,仰头似乎在望着什么。阿雷西欧想了想,才发觉这团光在望着那道光柱。
可阿雷西欧没有在石台上看到有布料存在的痕迹,他在岩洞里仔细搜索了一圈,一无所获。
斗篷呢?
他正要出去问问鲁齐乌斯,突然脚步一顿。他转过身,看着那团光。
不会是……
他伸手触及了那团光明,指尖的触感介乎真实与虚幻之间,柔软而温存。随着他的触碰,那团人形的光转头望向他,没有五官的发光面容,却并不令人觉得惊悚。
光明对阿雷西欧颔首,然后前所未有的炽亮起来!
阿雷西欧仿佛看到了这团光的过去,它怎样从云间坠落下来,落入某个面目不清的先祖手中,在先祖身上化为轻盈的斗篷,斗篷辉映晨岛朦胧的辉光。
他肩上也多了轻盈的重量,美丽的灰色斗篷落在他背上,像一只安静栖息的飞鸟。
拿到这件与飞翔相关的物品,阿雷西欧心里也有些淡淡的激动。不过他没有急于出去,而是转身望着看似空荡荡的岩洞内。
诞生于黑暗世界的人,不会放弃任何值得搜刮的地方。
阿雷西欧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几乎做到了掘地三尺,时间长到让等在门口的鲁齐乌斯都开始出声询问。
“你……”
“我们走吧。”阿雷西欧从岩洞里钻出来,鲁齐乌斯定定的看着他。披上了斗篷的光之后裔果然不一样,他几乎在对方身上看到了灾变之前那些人的影子,那些……
可恨的……
但是,似乎有哪里不一样。
鲁齐乌斯看着阿雷西欧抱在怀里的罐子,罐子做成轮廓圆润的四棱柱体,印着十字星光的花纹,看起来有点沉,怎么看都像是……那满载在小船上献给光明的祭品。
“我试过了,可以吃。”阿雷西欧有一点小小的兴奋,食物总能令人充满安全感。
“是甜的!”
鲁齐乌斯:“……”
先不说这个光之后裔是怎么把已经被风沙掩埋的祭品从地里挖出来,单是他吃祭品这件事,已经足以构成大不敬,正常的光之后裔会去吃这东西吗?!
“这叫做光之献祭。”鲁齐乌斯面无表情,“是献给光明的神圣祭品,光之民不被允许食用。”
阿雷西欧报以嘲讽。
“可兢兢业业供奉了这么多年,还不是被抛弃了。”
“……”
“你不吃就算了,我是要吃的,不然从哪里弄食物?我在那么艰难的大地上都没有饿死,难道要在这里饿死吗?”
虽然前方有鱼也有一些可食用的植物,但鲁齐乌斯此刻并没有说,相反的,他露出了第一个淡淡的笑容。
“你说得对,能分我一点吗?”
饮下第一口光之献祭,果然是甘甜的。鲁齐乌斯甚至都想笑了,他想大笑,为这位光之后裔的叛逆和现实。
他想,如果是这个人,他愿意继续那所谓的“引路人”职责,再向前走一段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