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辞沐很懵。苦思冥想一晚上,第二天早朝依旧很懵。他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季茀怎么突然就那样了。
不就是刺了他几句吗?又不会掉块肉。还有那句很突兀的“你是我唯一的朋友”萧辞沐也觉得很懵。潜意识里已经这么认为了,但从不承认。毕竟,季茀和萧辞沐都觉得他们不需要“朋友”这个事物。合格的野心家和阴谋家的认知里只有两种人:一、能利用的。二、不能利用的。但无论是前者或后者,只要是被盯上的,就都没有什么好结果。
他认为他了解季茀。
季茀,在他手下死掉的人,能堆成一座山。季茀,即使在朝廷上被飞来的奏折或茶盏砸得头破血流依旧从容,面不改色。季茀,即使是被刀抵着脖子,也依旧能够与刺客谈笑风生。性格与温和柔弱外貌极不符合——他本来就不是个温柔的人,也不是个脆弱的人。
季茀不可能忘了昨天的事。萧辞沐知道,季茀千杯不醉,即使是醉了,也从不断片。昨天那堆子烂事,即使现在不提,以后也必然会提。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但如何开口就是个难题。
算了,顺其自然吧。
“萧辞沐,你可看到昨天我腰间的那块玉了?”
季茀冷不丁的来了句。
萧辞沐很是惊讶,一是季茀居然还提昨晚的事。二是他的玉竟然丢了。毋庸置疑,是昨晚丢的。
“那,那这可怎么办呢?”
萧辞沐声音中还有些难以抑制的欣喜。他本来以为季茀和他会因为昨天的那场闹剧弄僵关系,没想到今日上朝季茀依旧跟他打招呼,就好像昨天的事没有发生一样。
“你到底看到没有?”
季茀听出了萧辞沐话语里的欣喜,并对这份欣喜十分不满。
既然刚才萧辞沐都这么说了,那这句话问了就等于白问。
“怎么,玉丢了?就是那块阴阳暖玉?你不是可宝贝那玩意儿了…”
看见季茀面色不太对,那个“吗”字还没有说出来,萧辞沐就刹住了车。这么久了,萧辞沐还是改不掉尖酸刻薄的老毛病。但相比起往常,还算是有了那么一丝的进步。他连忙改口
“那玉待会儿咱一起找,反正落阜就这么点地方,肯定找得到的。”
“是吗?呵呵,但愿。”
萧辞沐觉得季茀今天状态有些不对,他往常眼底那些狡黠的,不怀好意的光,似乎倏一下地熄灭了。
这玉,如果只是找那当然不难找。雇几个仆从半天就能找到。可问题在于这玉不能大张旗鼓的找,因为它来历不明。
确实是来历不明,就连萧辞沐都不知道那玉哪来的。
若是找人寻玉,必然要将那块玉的特征,品种及市面价格全部说出来。
阴阳和田雕花玉本来就极为少见,又是罕见的暖玉,可以说是玉中的上中之上,少说也要几万万两金子。一个从三品中书令,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但必然是买不起那块玉的。
玉会不会被寻玉人私吞是小事,事情闹出去,被那群多事的言官怀疑贪污,麻烦可就大了。搞不好是要吃牢饭的。季茀从政四年,在朝廷中,虽然人缘不错,但树敌也不少。在牢里说不定就给人不明不白的弄死了。所以方法只有一个:自己找。
季茀遗失玉佩的地方是在旧国公府的房顶上,虽然过去十几年了,可依旧能看出当时的大火烧的是怎样的猛烈,断砖上盖着一层恐怖的焦黑色,使这本来就荒凉残破的地方更显得格外狰狞。枯树上干巴巴的枝条被风儿吹得一荡一荡的
阳光一丝一丝地从天幕中抽离,一只迷途的雀儿轻盈的从空中飞过,像是灵魂随着日落找到了归路。
两人弯着腰寻了许久,季茀额头上凝满了汗珠,萧辞沐也有些体力不支了,犹豫许久,喘着粗气对季茀说
“这一时半会儿,应该找不着了吧?”
“如你所愿,不找了,又不是很重要。”
季茀直起腰,拍了拍衣衫上的尘土,挥了挥衣袖,走了。
萧辞沐傻眼了,不是很重要?找了大半天,你跟我说不是很重要?
“真不找了?”萧辞沐扯着嗓子说。
季茀的脚步停顿了片刻,稍稍偏了偏头,淡淡的说。
“不找了,说不定,它本来就不该属于我。”
虽然话语里并没有夹杂着什么情绪,可萧辞沐莫名感到一股沉重。季茀最近实在是太不寻常,陌生到让他感到恐惧。
季茀似乎也意识到了气氛过于沉重,笑了几声,这似乎让气氛更诡异了。
萧辞沐安慰道
“你也别太伤心。”
“有些东西,注定要失去的。”
说到这时,声音越来越微弱
“习惯就好了……”
说这句话的声音小到几乎只有他自己能听到,或许……就是说给他自己听的吧……
季茀突然停下了脚步,回头朝萧辞沐嫣然一笑
“那就顺其自然吧。”
“哦,对了,忘了告诉你,我早计划好了。”
说着,季茀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危险。
明日,萧承颐必死。”
“真的?”
太好了,太好了
萧辞沐的双手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再不行动,就来不及了。我不是那种会因为一点破事而耽误大局的人,这你是知道的。”季茀冷冰冰的说道。
“再说,殿下不是很着急吗?”
季茀笑了,笑得温和亲切,如沐春风。这很符合中书大人的人设。
萧辞沐抓住季茀的肩膀,收起了那双丹凤眼里平时的慵懒与颓然,丝毫不掩饰眼里的狂热。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哈哈哈哈……季大人,待到事成,天下,我分你一半!”
后来发生的事让萧辞沐明白了一个道理:千万不要对还没有发生的事情过分期待。
季茀嘴角还是带着笑的,但如扇般的睫羽敛起,完美的掩去了眸子中的冷漠。
“殿下知道我对这个没兴趣。”
再说,皇族的话,可信程度又有多少呢?狡兔死,走狗烹,站得越高,摔得越痛。这两点,没人能比季茀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