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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泽国的白给孩子小月火火

行者六目

孙情虚,今年四十五岁,是孙姓糕点房的掌家。

  孙情虚是个大腹便便的商人,据说年轻时候从剑阁学成出山,也曾行走过天下。

  只是不多久就在阴沟里翻了船,被贼人伤了右手,再握不了剑,就回泽国做了挑担子卖糕点的小生意,渐渐做大做强,成了掌家。

  这是他在酒桌上说的,亲近的朋友都道他是瞎吹牛,这么大一个肥子不说行走江湖,就是来往家里铺头都费劲。

  剑阁就更是吹牛了,入剑阁的百里挑一不说,出山时必配的一柄灵性宝剑也从没见孙情虚拿出来过。

  每每此时,孙情虚都会爽朗笑笑点头说是,自罚一杯,在客人的视线外用食指擦擦纯金做的大拇指。

  

  孙姓糕点房,是钱姓商社在泽国的一个附属机构,以清香的玫瑰饼,软糯的白雪团以及专业的寄送服务闻名于泽西,深受闺中小姐,各位夫人小妾,族里老祖母的喜爱。

  每隔十日,孙姓糕点房都会运入从神秘的大泽中采来的秘密调味料,以保持糕点原汁原味,高质量的供应。

  按常例,下货之时,孙情虚总会请压阵的管事镖头吃杯淡茶,在挂了十数鸟笼的雅致小间里谈两句天。

  

  这天大雨倾盆,小间里坐垫暖炉气候宜人,淡茶清香舌上生。灵雀美鸦们轻轻鸣唱,透墙的雨声相和,真是个美好明净的小洞天。

  只是客人皱眉把茶倾了,孙情虚只能陪着苦笑。

孙情虚“钱宗主,二十年了,您还不信弦月大神已经死了么?”

钱商是钱姓的宗主,已经六十多岁了,身形依然很健硕,身体也健康,眉毛胡子蓄长了变白了,很有高人相。

  一身铜色暖衣,佩剑换了几只,金银玉器装配得越来越多,锋芒越来越少。

  钱商用爬了老人斑的双手一张一张地把扎好的竹简抽给孙情虚。

钱商“二十年前,送帖子的时候,那个混货说过要拐个大小姐到北国去隐退,这十三只竹简都是当年失踪的各家千金,至今还下落不明。”

孙情虚利落地接过竹简,认真阅读,然后分成三堆,留了一张在手上。

孙情虚“这堆在梁国没国,隔北国一个泽国,太远了不可能。”

孙情虚“这堆都是过了两年才确定丢的,太久不可能。”

孙情虚“这几家女儿太多,又是在都城,送入宫去又拉不下面子说的可能性上九成。”

钱商“那……你手上那张呢?”

孙情虚“失踪时四十八岁,还嫁过人?您拿这张给在下看是真的离谱。”

孙情虚把目光从竹简上移开,对上了钱商有些混浊了的双眼,叹口气真诚说到。

孙情虚“弦月大神当年被心青逼入了塔亭之下,那里关押十只丑龙的笼子被撞破,它们逃向了北边的黑树林,而弦月大神和在下的心青尸骨无存……”

孙情虚“这是第十三次告诉您这个故事,在下依然敢赌命保证其是真实的。”

钱商“他……当年没把必杀帖随身带么?”

钱商眼神暗淡,身子向门微动,已有去意,看来他自己也是倾向于相信孙无朋已经死掉了,来叨扰孙情虚只是一种不吐不快的闷气。

孙情虚“这在下实在不知……不过若真带着必杀帖,那红柳木的禁魔效果定会克制心青吧?”

钱商“嗯,有理,没错,他应该约莫是死了。”

钱商起身。

钱商“那……无事了,走了。”

孙情虚“雨这般大,要不,歇会等雨小了再走?”

虽然话头若此,孙情虚还是起身做出了送客准备。

  钱商似没听见,自顾自地开门走了。

  守门的白人光头见状,赶忙对孙情虚抱歉,然后赶步上前为钱商撑伞。

  孙情虚慢慢悠悠地撑把小红伞在后面跟着送客。

  看着白人光头开门,放马扎垫脚,把钱商送入马车车厢,然后收伞淋雨坐上车夫位,向孙情虚拱手告别,勒缰起步。

  打着哈欠向着在雨雾里渐行渐远的马车挥挥手,给门外侍立的家仆塞枚泽国老刀币以示奖赏,转身准备回房玩儿鸟。

  大门慢慢关闭。

神秘人“咳咳。”

门外传来做作的咳嗽声,然后是家仆赶人的声音和来人讨好的语气不太分明地透过门来。

  孙情虚停步算了算时间,想不到还会是哪位大佬,但是敢在孙家糕点房门口嘈杂的不是几个认识的骚货就是不要命的家伙。

  所以他回身,摸摸腰间藏的筒状物,增了三分信心,准备开门探个究竟。

  门沿结实撞上了孙情虚的鼻梁,毫无防备的他吃痛眼前一白,闪电般用左手拔出了腰间暗藏的掌心雷。

孙情虚“我他#的。”

神秘人“哇!冷静冷静!我乃百姓十一!自己人自己人!莫要动手!”

神秘人大黑雨披下的瘦竹竿夸张举起双手。

其身旁小小的黑雨披看看他的动作,也慢悠悠地举起两双小手,带些奶气地说:

小黑雨披“哇。冷静冷静。我姓十一。呃……要动手!”

孙情虚揉揉眼睛,掌心雷的准心左右摇晃,大黑雨披左右躲闪,小黑雨披被他晃得眼晕,一把抱住他的两条瘦腿不让他乱动。

神秘人“我的小祖宗,快放开我老王!这东西吓人得嘞。”

小黑雨披“哦。”

小黑雨披闻言踩瘦竹竿膝盖内弯起跳,小手一揽那掌心雷一下子到了他的手上。

  瘦竹竿重心不稳一下子跪在地上,雨披滑落,一个地中海脑袋露在外面。

  孙情虚揉揉眼睛,自以为掌心雷从手里滑落了,矮下身去摸地板,和那个地中海脑袋一下子撞到了一起。

何三虎“老爷!您没事吧?”

守门的家仆手快抱住了空中的小黑斗篷,那小家伙观察着手里的掌心雷安静得不行。

孙情虚“王世贤?”

孙情虚看着脸前占了满眼的刻薄相面容,恼怒地吼道。

孙情虚“你小子跑泽国来干嘛?”

王世贤“王家人哪里有个定所嘛,这不飘到这儿来赶上下大雨,看在十姓同道的面子上找您躲个雨儿……不过分吧?”

孙情虚“你他#的直接报名儿啊?和守门儿的绕什么绕?”

王世贤“这不帮您查查他们是不是恪尽职守嘛……这儿还没说两句就放进来了,这守门的不行。”

守门的家仆闻言一下子愣在了原地,怀里抱着的小黑雨披用牙咬着掌心雷。

孙情虚“你他#的,”

孙情虚起身白眼。

孙情虚“你他#的是不是贱?人刚把你放进来就过河拆桥……诶?我东西呢?”

王世贤“话说刚刚那白人贱车夫好是异相,脑后反骨大得像鸟蛋。”

孙情虚“你##的。”

小黑雨披“好,好,说,话。”

小黑雨披用掌心雷指着被称为王世贤的地中海,想了想好像不对,又指向了孙情虚。

孙情虚“嗯?怎么在这个小鬼手上?”

孙情虚话音未落,黑色的弹子擦着脸颊飞过,巨大的扭力带下一小块皮,疼度和被戴戒指的铲了一耳光差不多。

  家仆已经吓得要哭出来了,像被烙铁烫了一般一下把怀里的小黑雨披扔到地上。

  小黑雨披摔了个屁股墩儿,雨披落下露出个圆脸小孩的脑袋,头发外一圈全白了只留了一掌大小的黑发。

  小孩摸摸摔痛的屁股,眼睛好奇地望向掌心雷筒里。

  孙情虚还有点不敢相信地摸了摸侧脸的伤口,是真的生疼。

  闭眼,深呼吸,平心静气,睁眼:

孙情虚“王世贤,你又乱捡了什么玩意儿。”

瘦竹竿王世贤从掌心雷响起的那一刻就处于一种懵逼模式,此时回魂,一下子进入了媒婆牵线般的状态,装出一副心疼得要哭出来的模样,捻着手帕边点点眼角:

王世贤“这孩子命苦哇,在去鬼山里捡的,去鬼山里可怕得嘞,有妖怪拦路吃人,一伙流民里就活了这小家伙一个。”

王世贤“看情况是那妖怪实在是吃不下了,吸了这小家伙几缕魂魄草草离场,这白毛就是精魄不足弄的……”

孙情虚“停。去鬼山,那不是在泽北么……你多久捡的这小家伙?”

王世贤“上上月……咋了?我跟你说,这小可怜儿没有喜怒哀惧,亲人都死光光了,但好在还听话能干。”

王世贤“这一路上找盘缠啊,弄饭食的事务啊教会了都全部揽了去做……我是舍不得给他送出去嘞!多么好的帮手!”

王世贤“但总得找个好人家给他安定下来,不能像老王一样一直飘着不是?现在就是去没国的路上,看看那礼仪之国有没有什么知书达礼的好人家要收……”

孙情虚“你可闭嘴吧,我不会收这煞星小子的,还不是王家给你摊派了任务要把他卖出去。”

孙情虚指指脸颊的伤口。

孙情虚“这没长心眼的小子,几条命都不敢养。”

话头至此,那小家伙又对着孙情虚正脸转动了机关,筒里传来机括空响的声音。

王世贤尴尬地和孙情虚的白眼对上。

  孙情虚给布裆微润的家仆打了个退下的手势。

  王世贤把小家伙扶起,拍拍他屁股上与雨水混成湿泥的灰尘,伸手讨要那柄掌心雷。

  小家伙把那筒子抱在怀里,紧紧的。

小黑雨披“你说这东西吓人的,吓到你不好。”

王世贤王世贤揉揉他的脑袋,语气温和:

小黑雨披“好。”

小家伙大力一扔,掌心雷窜上了房顶,打落几片瓦。

  孙情虚扶额,一脸无奈。

孙情虚“对了,你怎么教人小孩子偷东西啊?缺德。”

王世贤“不然路上他怎么包揽找盘缠任务的?放心,我教他只偷有钱人的,穷人得帮。”

王世贤耸肩,然后看看碎瓦歉意笑笑。

王世贤“这东西麻烦您自己收拾了呗……您看我们爷俩浑身湿透,是不是……”

孙情虚“嗯……嗯?”

孙情虚正在评估自己的怒气到没到撕破脸皮赶人的程度,衣角却突然被扯了扯。

小黑雨披“那个,如果我惹您生气了,请见谅,我脑子不好使。”

小孩垂眼,样子非常可怜。

孙情虚“……”

红木大桶,热气蒸腾,精瘦的王世贤和瘦小的孩子浸在玫瑰花瓣浮满的热水里。

  王世贤发出一阵畅快地呐喊,小孩子也跟着学,发出一串疑惑语气的喊声。

  王世贤让小孩把双臂举起,自己好帮他洗去泥垢。

  孙情虚坐在长椅上,手按拐杖,表情复杂。

孙情虚“刚进门时,还以为你只是拐了个普通的小男孩。”

王世贤“事实上呢,我可经历了九死一生!随身的东西都掉完了,您是不知道去鬼山里的那只黑煞多么恐怖!”

王世贤把短凳子塞到小孩屁股下面防止其溺水。

孙情虚“不,说的不是这个。”

孙情虚探头面向小孩。

孙情虚“你叫什么名字?”

肖炎“不知道,不记得了。”

小孩答完把头埋入洗澡水里吹泡泡。

王世贤“应该是姓肖,那一伙流民都姓肖。”

王世贤把水掬到胸口,洗退月来奔波的风尘。

孙情虚“哪个肖?”

孙情虚用抱着拐杖,反手用金手指在澡盆内沿写划。

孙情虚“这个“肖”还是这个“萧”?”

王世贤“上面那个……您这么认真干嘛?”

王世贤有些不耐烦了。

孙情虚“这个小家伙……是不是叫这个名字?”

孙情虚在“肖”下补了个“炎”字。

小孩肺里的气吐尽了,呛了两口水,面无表情地抬脸咳嗽。

王世贤“嘿?还真叫这名儿……您怎么知道?认识那波人?”

孙情虚“算半猜的。”

肖炎“我叫小月么?”

小孩看着澡盆内沿的“肖”字,孙情虚手写的肖字两点外撇,正像“小月”二字。

王世贤“不,那是你的姓。你把所有字连着读才是你的名字。”

王世贤揉揉他的圆脸。

肖炎“小月火火?”

王世贤“不,你姓肖,你爸爸姓肖,爷爷姓肖所以你也姓肖。”

肖炎“月呢?”

王世贤“没有月。”

王世贤有些无奈,用花瓣揉搓孩子的乱发,带走里面的污垢。

肖炎“啊,好复杂。”

孩子感叹。

恍惚间,孙情虚在孩子身上看到了另一个人的身影,他神情一凛。

孙情虚“你刚才说什么?”

王世贤“没?没有月?”

孙情虚“不是你!搓你的澡去。”

肖炎“我吗?呃……啊,好复杂。”

孩子闭眼找了下感觉,把刚才的语音语调再次重现。

孙无朋“啊,好他#的复杂。”

男人玩着五角令牌,语气里充满思考不能,手握一柄三尺剑。

孙无朋“这奇怪的计划这么复杂,让人恼火,而主动权在我手上,不是么?”

孙情虚“弦月大神?”

孙情虚有些激动,语气发颤。

  澡盆里的一大一小面面相觑,王世贤抱胸。

王世贤“啥?”

小孩目光在二人脸上来回,现在的情况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

孙情虚“他的语气和弦月大神一模一样!”

王世贤“像……吗?”

孙情虚“还有那眼神,那语气……那没心没肺的模样……”

王世贤“是……吗?话说您这儿泡澡都用玫瑰么?不太阳刚啊。”

王世贤挑眉,故意岔开话题。

孙情虚“这儿是我第二十七个妾的房,那小姑娘喜欢晚上泡澡。今晚大概不回,因为在她婶子家学女红。”

王世贤“二十七?!您……您辛苦。”王世贤目瞪口呆。

孙情虚“洗完穿好衣服到东厢去,有些剩的糕点,看来你们很久没吃过正经东西了。”

孙情虚翻了个白眼,心下平静了些许,准备出去叫家仆收拾下厢房。

王世贤“糕点也不是正经饭啊。”

孙情虚“爱吃不吃。”

孙情虚“这玫瑰饼怎么样?”

孙情虚按着狼吞虎咽的小孩的肩膀,表情柔和了很多。

肖炎“好吃。”

孩子礼貌地吞下嘴里的饼再回答。

孙情虚“嗯,这玫瑰饼啊。有新鲜的玫瑰,二十年手艺的糕点师父,玉制的碾具,孔会的香料。”

孙情虚碾碎一点饼皮放到鼻下嗅闻,满意地呼口气。

孙情虚“唔~真香。”

王世贤“我只担心……这不是用刚才泡澡的那些做的吧?”

王世贤挠挠光溜溜的头皮。

孙情虚“哪快得那么离谱?脑子呢?”

王世贤“有一两钱道理。”

孙情虚“所以……这孩子你准备……出手多少?”

孙情虚对着王世贤问话,目光游移,声小如蚊。

王世贤“我孙情虚,孙家掌家,就算天火落地,大泽沸腾也不收这个煞星小子!”

王世贤也小声回复,阴阳怪气,眼底嘲讽。

  孩子看看小声咬耳朵的两个大人,嗅嗅玫瑰饼皮。

孙情虚“知道你喜欢肖家的这孩子,想着和王凡英养你一样把他培养成继承人,下一个王家的拐子……”

孙情虚“但王家的规矩在那里不是?只有前七姓实在没人要你们才能内销不是?”

王世贤“神他#的继承人!老子才二十五!”

王世贤额角的筋一跳,爆出方言。

孙情虚“……”

孙情虚盯着王世贤的闪亮地中海,表情复杂。

王世贤起身,给他使了个眼色,示意到门外去说。

  孙情虚点头,也起身跟上。

王世贤“其实我不想把他丢到你们孙家的。但这孩子有点儿特殊……”

王世贤“其它家都不收,去没国找好人家是假的,真正原因是想送到南方巫师那里试试,先把毛病治好了再说……听到你准备收他时我真松了口气。”

王世贤仰头看月亮,神情有些怅然。

孙情虚“他不止是魂魄受损,还有百年一显的血眼……没错吧?”

孙情虚也抬头看月亮。

  月亮隐在云后偷摸撒月光。

王世贤“怪不得您问姓问名这么准确,阳老提前预言到了是么?”

孙情虚“肖家双火,雪里黑羊……只是没想到那老家伙这次的预言这么直白。”

孙情虚捻捻金指头。

孙情虚“然后预言是两种境况,一是他在二十岁那年会凶性大发血染住地,要让阳老到时候再卜一卦定吉凶。”

孙情虚“二是二十岁那年无事发生,血眼怨气必散,可以安度一生。”

王世贤“这是您准备收留他的理由么?因为血眼适合当“后座车夫”?”

孙情虚“不可能!让他去走帖?那凶性不提前爆发才怪了,只是真的……他太像弦月大神了,让我有些怀念。”

王世贤“怀念您的仇人?”

孙情虚“也是故人啊,说起来离谱,当年练剑的时候满脑子都是怎么杀那个天下第一快刀,结果完事儿后他也不打算从脑子里出去了。”

孙情虚拍拍肚皮自嘲笑笑。

孙情虚“说吧,多少刀币?不能坏了规矩是吧?”

王世贤“我是真挺喜欢这孩子的,不想当买卖结束,您对他好些就是。”

王世贤回头隔着微微偷光的木门凝视那小小身影,有些不舍。

孙情虚“你小子拐的孩子哪个是不上心的?哪次卖了钱?不然怎么沦落到盘缠都要靠讨和偷,活得跟个叫花似的?”

王世贤“您会好好待他吧?不让他做后座车夫,那刀口上讨生活的活计。”

孙情虚“我会的,在我剜掉他眼睛后会好好养他的。”

王世贤“!”

王世贤“什么?”

王世贤揉了下耳朵,不敢相信。

王世贤“您说啥?”

孙情虚“这是血眼,我肯留他已经很离谱了。”

孙情虚“而且只要他瞎了,预言的第二种情况一定会应验不是么?”

王世贤“你怎么……你们所有人都没有点怜悯心的么?”

王世贤勾着身子,身形有些佝偻,声调有些绝望。

孙情虚“入眼者必死无疑……那些流民不是黑煞干掉的吧?”

王世贤“不是您想的那样!他的血眼和历史上的都不一样!而且那一帮子人确实是被黑煞吃掉的!他的手还没粘人血!”

王世贤低着头紧张地解释。

孙情虚“哦?”

孙情虚眼里写满看透二字。

孙情虚“有什么不同?”

王世贤“我藏在林子里看得清清楚楚。”

王世贤陷入了一段不堪回首的回忆。

王世贤“他只有右眼是血眼。”

孙情虚“然后?”

王世贤“那只黑煞被看见了,被弄成重伤,但是没有死……”

孙情虚“然后?你想说服我他不危险么?或者让我只剜一只眼睛?”

王世贤“……不,我不会把他留给你,我们去南边,南边找巫师……”

孙情虚“巫师的手段更残忍,我见过一个草巢,里面挂满了动物和人类的残肢,新鲜的。”

孙情虚拔出杖中剑,左手执。

孙情虚“所以巫师从一开始就没在你个软蛋的考虑里,我觉着你是想叛逃。”

王世贤“怎么能这样说?您是诽谤!老王我对十姓衷心耿耿!”

孙情虚“最好是如此,我也不想审如山帖子的时候看到你的名字。”

王世贤“……”

孙情虚“到时候孙姓的好手,会来追捕你,铺天盖地的……诛杀叛徒的帖子只比必杀帖低一级。”

王世贤深呼吸一口,忽然很坚定地抬头,转头把门踢开大喊:

王世贤“走了!走了!”

孙情虚收剑回杖,嘴角挂笑,心想始终还是年轻人啊。

  小孩子腮帮鼓鼓,嘟囔:

肖炎“可是……雨……”

王世贤“走!”

王世贤有些粗暴地把孩子拽飞了起来,转身就往门外跑。

  孩子嚼着饼逃跑,回头对着玫瑰饼恋恋不舍。

  

  天下这么小,能跑到哪儿去?

  诶,不对,这家伙是一路逃过来才如此偷摸的?本来还不打算让我知道是吧。

  孙情虚看着没入风雨的一大一小,心想:

  王家人不都是拐子么?怎么一个二个的心肠这么软?

  

  昨夜一场大雨,孙情虚干脆就在铺头收拾好的厢房里睡下了。寅时未尽,孙情虚梦尽而醒,准备起床溜腿。

  天还阴着,让人心口有些堵。

  那位守门的家仆一宿没睡着,战战兢兢地侍在大门内准备向老爷再解释解释,求求情,最不济时也要让老爷踹两脚好撒气。

孙情虚“好了好了!知道了!过去的事儿就过去了!阿虎你把门推开,本老爷要出去溜弯。”

听了家仆憨直可笑的尴尬解释和道歉,孙情虚不耐烦地挥挥手。

何三虎“好的老爷!就算之后门口的再狼狈可怜,三虎打包票,不敢再放进来了,一定乱棒赶走。”

家仆点头哈腰地把大门启开,谄媚到了极点。

  然后孙家家仆和老爷愣住了。

  门外积水没至成人脚踝,没到小孩的小腿。

  黑白头发小孩衣着单薄还浑身湿透,脸颊额头呈现极不健康的红晕,红晕上是道道头发里流下的水痕,抱着肩膀的双臂发僵发白,细瘦的两腿微微颤抖。

  家仆阿虎又是焦急又是尴尬,又是心疼小孩模样,又是不知道刚才的包票还算不算数。

  眨眼间,一阵风从阿虎身旁刮过,那身材臃肿的老爷竟出现在了阿虎身前,外衣一甩裹住那小可怜儿小小的身子,捞腿横抱起来。

孙情虚“去找人,烧热水,叫医者!跑着去!”

孙情虚厉色命令,阿虎甩腿就跑。

肖炎“你…你还要我么?”

小孩艰难地抓着孙情虚领口,手指屈伸不自如。

孙情虚“王世贤要你回来的?”

孙情虚皱眉,一时间想不明白。

肖炎“我自己……从马车上跳下来的,饼还没吃完,不能浪费吃的……没吃的会饿死。”

小孩气如游丝,声音响度小,颤度高。

孙情虚“就为了吃的?大雨天跑回来站一晚上?不要命了?”

孙情虚非常生气,他觉得这孩子傻得不可思议。

肖炎“不……我听到你们在外面说的话了。”

孩子艰难地抬头,在孙情虚耳边轻声,好像在说一个只有他知道的秘密:

肖炎“只要挖掉我的眼睛,老王就不用躲躲藏藏的了,对吗?”

说完,像烈士完成了送信的任务,小孩满意地晕了过去。

  阴着的天突然爆一道白电,孙情虚胸口很冷,不知道是小手太冷,还是心里不太好受。

  

  有只瘦手在孙府的叩门环上停留,良久,那只手叩响了门。

  开门的是一个侍女,睡眼朦胧,侍女身后跟着个小孩勉强支撑着侍女的腰不让她倒下,小孩头发外圈白内圈黑。

  小孩双眼明亮,圆脸可爱,腰板笔直有股利索气。

  他朗声,语气里却没什么感情:

孙肖“这里是孙府,找老爷请到胡桃城东的孙姓糕点铺头去找。”

来者斗篷遮头,黑巾遮面,哑着嗓音问:

神秘人“哦……掌家在铺头哇……你?小子你不是孙家人吧?”

孙肖“我叫孙肖,家人在去鬼山遭难,好心的孙老爷收我当义子。”

神秘人“哦,好的好的,那无事了。”

来人转身欲走。

孙肖“老王你不进来吃个饼吗?不是用洗澡的花瓣做的。”

小孩偏头,脖颈上有一环刻了铭文的灰颈圈,造型还挺雅致。

来人身影停了一下,装作没听见,快步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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