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命见颜舜出手救下芮芮,原本高悬的一颗心霎时落回腹中,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瘫软在地的红裳仙子得了颜舜赦令后,似是一时未反应过来,僵着身子缩在原地,小心翼翼地将颜舜望着。
她们原本是下界的两个地仙,飞升不过寥寥数月,实属花仙中的末流之辈。妖君复生一事,她们并未有过耳闻,加之修为浅薄,更加不可能辨出眼前的银衣美人究竟是何方神圣,起初瞧见颜舜眉间一朵桃花印记,以为来的不过是个爱管闲事的花仙,但随后听她以本君自称,又瞬间击杀了意欲鱼死网破的同伴,为了区区一只小花妖,竟敢在九重天上公然弑仙……忆起同伴被那根绫带当胸穿过,灰飞烟灭的情景,红裳仙子顿时惶恐不已。
颜舜抬手收了滴血未沾的溯光绫,察觉身后仙子一动不动,有些疑惑地回过头,对上红裳仙子惊惧并重的视线,少顷,挑了挑眉:“怎么,想试试能不能报仇?”
红裳仙子不禁大骇,缩起身子连连后退,张口欲辩,却苦于惊吓过度,喉头似被石子哽住,发不出半点声音。
颜舜面无表情地偏着头,:“那是想随你那姐妹一道去了?”
红裳仙子大惊失色,一双眼张得极大,眼泪有如洪水溃堤一般,源源不绝地滚落下来,末了,煞白着一张脸,勉强撑起虚软的身子跪倒在地,抖了半晌,终于从喉咙里挤出支离破碎的一句:“求您饶命……”
“走吧。”耳听颜舜嗓音清冷的一句,红裳仙子愣愣地抬头,银衣美人的目光仍然沉沉的,眸中仿佛凝了团团乌云:“本君不想再说第三遍。”
“是,是!”红裳仙子瑟瑟地应着,不敢再有丝毫怠慢,几乎连滚带爬地起身往外逃去,方奔出几步,冷不防砰地一头撞上了一道分外厚实的障墙。
身后颜舜的声音淡淡传来:“你似乎忘记你的姐妹了。”
红裳仙子哭丧着脸转过身,只觉头皮一阵一阵地发麻,畏畏缩缩地上前将地上的夹竹桃花枝一把拾起,囫囵往怀中一揣,并不敢再登云梯,这边颜舜挥袖撤了屏障,几人便瞧着连番受惊的红裳仙子抱着花枝,一路哭哭啼啼地往天外去了。
团子原本趴在仙障上,坚持不懈地探听着内里的情况,不料颜舜忽地收了妖力,团子便猝不及防地往前一倾,手脚仍摆着趴墙的姿势,脸朝下直直摔到了地上,原先搭在小肩膀上的绿油油包袱皮摔在一旁,配着一身碧莹莹小衫子,一张白白嫩嫩的小脸,活像一只不慎从盘中跌落的小粽子。
趴在地上的粽子觉得,自己身为堂堂的天孙,在人前这么滑稽地摔了,实在有些没面子。转念一想,好在自己不是孤身一人,旁边还有一个先前同样趴在障壁上的滚滚呢,虽然这么想有些邪恶,不过丢脸这回事,但凡有人陪着,心里总归是要好过很多的嘛。团子想到这里,心下稍平,便扭过小脑袋去瞧白滚滚。
不幸的是,白滚滚并未如他所想的那般在地上跌作一个同样没面子的姿态,而是好端端地站在他后头,且压根未对他的情况关注一二,一双眼睛只四下里寻着颜舜,瞧了片刻,忽地张开手臂,雀跃地唤了一声:“娘子!接着便乐颠颠地奔了出去。
团子的嘴角抽了抽,小脑袋沮丧地埋了下去,忧郁地叹了一声后,认命地自己爬了起来,将散在一边的包袱皮稍微拾掇拾掇,重新搭在肩上,慢腾腾地朝颜舜走去。
颜舜扶了芮芮,旁边司命挂着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几欲张口,又强行按捺下去,心中似乎正进行着一场较量,挣扎半晌,司命双拳紧握,咬了咬牙,终于鼓足勇气,上前一步,微微佝了身子,双手拱在胸前,行了一礼,问道:“小神斗胆,敢问殿下,先前动手的那位花仙,可是……”说着有些犹豫地一顿。
颜舜微微侧脸,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拘礼。
司命道了一声“谢过殿下”,随即鞠了一躬,直起腰身,面上虽端着一副恭谨神情,心下却颇有些不安,即便自己享有一个会移动的八卦全书的美誉,对于眼前这位妖君,其实也并不比旁人多晓得什么,这么贸贸然地提问,不过是实在拗不过自己的好奇性子罢了。司命余光里瞥见颜舜面无表情,心头不由绷紧了几分,自己果然问了不该问的问题吧?
颜舜沉默的间隙里,司命垂了头,皱着一双眉,将自己那句问翻来覆去地嚼了几回,却听颜舜应道:“她么,魂魄未损。”
司命有些惊讶地抬了眼,只见颜舜眸色平静,似乎洞悉了他的想法,淡淡地补上一句:“若潜心修行,或可重新得道。”
司命听罢,拱手敬服道:“殿下仁慈。”
颜舜不语。方才出手的一刹,她心念回转,留了红裳仙子一个原身,并非出于仁慈。她在旁驻足的小片刻,两个花仙对芮芮再三欺凌,且言语间多有辱及前任花神,单凭这一点,已足以挑起她的怒意,但那花仙的一副肉身,一身修为悉数毁于溯光绫下,即便她有错在先,自己身为尊者,出手也未免太过凌厉。
这样的举动,委实算不得什么仁慈。
她收手,只是思及他为花神时,受百花朝拜,对子民向来亲厚。仁心如他,今日即便在此,想必亦不会对两个仙子过多苛责吧。
怀中芮芮低低地咳嗽了几声,似乎终于从方才的惊吓中缓了过来,颜舜握了芮芮瘦削的手腕,缓缓将妖力送出。
不消片刻,芮芮原本苍白的脸色便大有缓和,神思回转,见自己倚靠在颜舜怀中,不禁挣扎着要向她行叩拜礼,却被颜舜一把扶住:
“芮芮,慕凉他,究竟出了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