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舜默然立着，身后忽然传来一道虚弱的声音：“殿，殿下？”
语中似含了万分的不敢置信。
司命疑惑地往颜舜处看去，银衫妖君似是未闻，仍负手立在原处，微微仰头，凝视着云端之上。
由司命扶着的绿衣仙子怔在原地良久，挣扎着往前挪了两步，颤着嗓音继续唤道：“是……是颜舜殿下吗？”
几缕清风徐徐拂过，颜舜一头墨发略略飞扬，随着话音落地，缓缓地转过身来，面上已无半分肃杀之气：“一别经年，芮芮已长成标致的大姑娘了。”眸中含着浅浅的笑意。
被唤作芮芮的绿衣仙子愣了愣，俄而有晶莹饱满的泪珠自眼中扑簌落下，失了血色的唇微微开合，哽咽得几乎辨不清言语，离得最近的司命却一字一句听得分明：
“殿下，真是殿下……十九万年……殿下最终……仍是归来了……芮芮当真，当真……很是欢喜……”芮芮面上悲喜之色交错涌动，本欲抬手拭泪，指尖方触到面颊，眼泪却淌得愈发汹涌，苍白的脸上一时水痕斑斑，见此情状，司命不禁担忧地唤了一声：“芮芮……”
芮芮捂住唇，轻轻地摇了摇头。
两个红裳仙子先前受过一番惊吓，始终瑟缩在一旁，眼下见得绿衣仙子走近，其中一个的目光往颜舜与司命处各自转了几回，随即不动声色地低下了头，面上恐惧之色犹在，那双眼中却是明灭变换，忽而闪过一抹狠厉。
几乎是在司命眨眼的刹那，跪倒在地的红裳仙子厉喝一声，竟挣脱了颜舜的禁制，随即手持短剑一跃而起，另一只手重重一掌拍出，反应不及的司命被逼得退开几步，扶着芮芮的手瞬间松动，红裳仙子神色癫狂，出手如电，一把揪住芮芮的头发，将她蛮力拽了过去。
红裳仙子拽着芮芮退开数步，将短剑横上芮芮的脖颈，剑刃晃动，示威般地在她喉间划过，一道血痕立时绽放，红裳仙子朝着颜舜扬起下巴，故作镇定道：“要她活命的话，就放我……”
尾音未出，溯光绫忽地在她身后显形，磅礴妖力当头压下，红裳仙子惊慌地回头看了一眼，神色愈发慌乱，豁然转过头，将短剑更紧地逼在芮芮喉前，竭力遏制住声音中的颤抖，厉声质问道：“你，你想做什么！”
颜舜眸中寒意泠泠：“放了她。”
红裳仙子咬住嘴唇：“无论如何你都不会放过我的，是不是？”面色惨白地望着颜舜，悲怆地笑了笑，短剑高高举起，狠绝道：“那便让她陪我一道去死吧！”
司命霎时如遭雷击，方才他只是站在一旁，原是担忧芮芮的平安，不敢贸然上前，眼见这红裳仙子竟有了同归于尽的意思，便再顾不得其他，纵身扑上前去，喝道：“住手！”
红裳仙子尖声笑着，短剑毫不迟疑对着芮芮咽喉刺下。
耳畔有钝重的血肉撕裂声响起，颜舜面色如冬。
急于上前拼命的司命立即讶异地回过头来：“殿……殿下？”
几步开外，红裳仙子面上仍带着扭曲可怖的笑意，那剑刃停在芮芮喉前，却无法再进半寸。
不过是瞬息之间的事情，在她举剑刺下的同时，身后的溯光绫穿胸而过，红裳仙子微微垂头，定定地瞧着自己胸前，鲜血正从那里汩汩流出，因为着了一身红衣，那猩红刺目的颜色并不能立时映出，唯见一片深色的水渍迅速晕染开来。
一丝迟钝的痛觉扩散开来，鼻翼有淡淡的腥气弥漫，是自己血的味道么？红裳仙子倦怠地眨了眨眼，从方才举剑到现在，似乎只过了一刹那的时间，自己这就，这就要死了吗？
颜舜身形闪动，上前揽过气息微弱的芮芮。
红裳仙子试图捂住胸前不断淌血的伤口，颜舜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不发一语。
她既出手，以这等小仙的修为，等待她的，唯有一个结局而已。
颜舜扶着芮芮走了几步，身后红裳仙子的身体骤然僵硬，渐渐融成一团朱红的雾气，氤氲着化了开去，一阵疾风忽至，花仙遗留于世的一点红雾彻底消散，地上唯余一根缀着点点粉苞的花枝。
“夹竹桃。”颜舜垂眼瞧了瞧那花枝。
修行不易，得道艰难，对寻常生灵而言，感应天意而化灵尚且不易，而飞升为仙的机缘，更是百世难得，这一点，她并非不清楚。
死眠近二十万年，她胸中一颗好战的心已然沉寂，此番为芮芮出头，不过是想吓一吓这些拜高踩低的仙子，令她们亲身感受遭人欺凌的滋味罢了。
颜舜转眸朝另一个红裳仙子望去，只见那仙子正战战兢兢地看向自己同伴的遗株，随即大大地打了个哆嗦，颤抖着转过头来，不幸正对上颜舜一双冷淡的眸子，不禁吓得大叫一声，惊骇地往后缩了缩，几乎昏死过去。
然而银衣墨发的妖君只是扶着绿衣仙子缓缓离去：
“带她走吧。”
仙障外，一青一红两个小小人儿正趴在厚厚的一层障壁上，努力往里面张望着。
瞧了半晌，却连里面到底几个人都没瞧出来，团子噘着嘴，不甘心地拿小耳朵使劲往上贴了一回，聚精会神地探听了良久，仍然一无所获。团子不禁疑惑道：“我们不是有天眼吗，这回怎么什么都瞧不见了啊？”
同样一无所获的白滚滚思索了一回，忽地释然地点了点头，有些得意道：“因为我娘子比较厉害嘛。”
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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