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家想要的是仙门大同,即打破自古以来的宗门界限和修道派别,不但要融合仙门百家之长形成一个仙道整体,还打算广纳各派修士,在仙道基础上接收鬼修、妖修、符修等小派修士同修大道,真真是个“有教无类,万仙来朝”的高贵理想。
江澄又在三更半夜被从床上叫醒,他多日来熬干心血,正月将出都没有从痛失双亲的打击中回过神来,和衣躺躺已是不易;阖眼又是铺天盖地的鲜血噩梦,让他梦醒之间都无处可藏。江枕流点了灯,江澄便靠在床头看那封手信,信写得仓促,来自云梦最近姑苏的一座监察寮,道是温家奇袭云深不知处,硬说姑苏蓝氏包庇夷陵老祖。
江澄刚看了两句就忍不住锤床笑,笑完便骂,骂完又心有余悸:且他与蓝曦臣同为宗主多年,像夷陵老祖那样的邪魔外道据他所知泽芜君还真看不上;更别提他多年前在蓝家听学时曾见识过蓝家那一大一小两个古板,怕是见到夷陵老祖就要吹胡子瞪眼地往外赶人。
江枕流忧心忡忡地问江澄,他已经听说温家有意拉拢江家的事情:“温家此举到底是何意?”
“何意?”江澄冷哼一声,外袍披了一半,今天这觉又是睡不成了,“远交近攻、敲山震虎、挑衅百家、公然宣战——我倒没想到温家如今无所顾忌到这种程度,难道真是温若寒臻入化境、才有恃无恐么?”
“况且不止一个温若寒,”江枕流叹口气,跟着江澄一道往书房走去,整个莲花坞灯火通明,文书信件从各监察寮、分堂、附属宗族和其他宗门传来,廊下梁上都是羽毛倒竖、无精打采的信鸽,江枕流接着道,“便是温家这些年所吸纳的势力,恐怕也在我们四家联手之上。”
江澄点点头认同他的说法,毕竟修仙者大隐于市,除修道一业之外在凡俗事上也难身,说白了也就是五个字:要钱、要吃饭。
江金蓝聂四家各有所长,在家底和道术上高低相补、以此周济,但温若寒实在是个天降的奇才,自他十六岁任温家家主,至今三十余年,不论在哪个方面都在世家中是无可指摘的佼佼,有钱有人有本事,岐山更是叫他们防得铁板一块,要与温家开战,谈何容易。
二人各自思索,是以并未有多少对话,又脚步匆匆,不多时便已到了前院。
金子轩派了亲信过来,江澄还将人晾在内室没管;另外也有几家宗门来人,都等在客厅等江澄拿主意,负责接待的江清被吵到耳鸣,愁眉苦脸地溜来书房找了江澄一趟,脸上的表情比江澄还惨几分:“师兄,这些老头子比分堂的有过之而无不及,估摸着今夜莲花坞若没个说法,恐怕明早就要多熬一锅粥了。”
江澄捏着睛明穴没好气地撵他:“那就多做一锅,莲花坞还差那点米钱吗?”
江澄狠狠一拍桌子站起身,他这点气从被叫起床时就一直憋着,恰巧就赶上江清倒霉,一股脑全都倒在他的身上:“这些人平日惯爱找我麻烦,一出了事倒把莲花坞当成了阵地待着,让他们等着去,且看看这么等着能不能把温若寒等死!”
这张嘴刻薄起来一点面子都不留,笑起来时又尤其带着些冷气,别说江清,便是旁边的江枕流也吓了一跳,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发这么大的火,“他们找我拿主意,我又找谁拿主意?我——”
爹娘都死了,能找谁拿主意?
江澄的声音戛然而止,隔了一会儿突然颓唐地栽进椅子,将脸埋进手掌里,他的佩剑挂在一旁的架上,是他十二岁那年江枫眠铸给他,他在此之前用了三年的时间决定剑名,到如今竟不知究竟是该“斩尽三毒”还是该“三毒刻骨”。
江清和江枕流互相看了一眼,云梦泽水养出来的孩子个个人精,又有一颗湖水似的仁心,江清挨了莫名其妙一顿骂也顾不上恼,只叹口气自去应付客厅的宗主,把安抚师兄的重任留给最得心应手的江枕流。
江枕流走到江澄旁边,刚要开口说话,却不料江澄突然抬起头来,略有点茫然地看了眼面前,自嘲地笑一声:“我把老三吓走了?”
“哎那不是三哥自找的,”江枕流腆着脸笑,自然地把所有的锅都推给了自家三师兄,“明明应付得来非要过来耍嘴,被骂一顿也不亏。”
江澄脸色仍然不好,眼底青黑眼圈带红,因着江枕流的话勉强直了直身子,灌了一口冷茶:“就你有嘴——我一会儿去跟他道歉,我们先把目前情形整理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