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本无系无牵,醉心科考,只缘一眼,寤寐思服,辗转反侧。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母知吾忧,夜里替吾缝绣衣裳,光亮如新,博取姚家小姐欢喜。
崔扶急匆匆踏进家门,娘亲正煮好饭面,其兄崔倚就待崔扶回来动筷子。
“扶儿回来了,过来吃饭吧。”娘亲沈氏问,“今日书馆可好?。”
崔倚拉开条凳,可崔扶完全没有心思用饭,未回应沈氏的话。
沈氏似乎察觉到什么,放下筷子,“扶儿……”崔倚也搁筷。
自家道不计,崔扶崔倚同沈氏相依为命,岁初一家三口去扫墓,沈氏背对两哥儿向亡夫话两句。或是崔扶的功课被书馆老师点评,或是崔倚为兄懂事。
春寒料峭,坟上的青草飘摇,一坛酒摆上,一壶茶冲好,这一年便算交代完了。
沈氏也是个可怜人。
“娘亲,孩儿不孝!”崔扶忽地跪地,重重叩首,“孩儿不孝不悌!”
崔倚和沈氏惊慌不已,问及详情。“快快起来,男儿膝下有黄金!什么事不能过去?”
“弟弟有话好好说说,尽管说,做错也罢。”
崔扶将事情一一道来,并把今晚的打算传达清楚。
此间,可怖的缄默蔓延开来。
沈氏老眼疲倦,瞬间苍老了许多。“扶儿,姚家小姐可与你心意相通?”
“孩儿已告知过心意,只是……姚小姐她……”崔扶皱眉垂目。“她让我先专注考取功名。”
“弟弟,姚小姐若有心与你白头,我绝对不干涉。”崔倚坚定地说。
沈氏点头,面慈如佛,“扶儿,倚儿都先吃饭吧。娘去找点东西,扶儿待会你过来。”
兄弟俩食不知味,各有各的心事。
夜幕之上,月明星稀。
籽月把饭食端到院子里,对夫人撒谎,姚小姐不比大小姐受宠,做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夫人亦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夫人望子成龙,望女成凤,也只是其中某两个罢了。
虽说手心手背都是肉,摊开一看,厚此薄彼。手,远远地看,还是完整的手。
邻里遐迩的人家,都夸姚夫人持家有道,殊不知并非所有人都这般附和。
籽月打小跟着姚小姐,好的歹的,不说破而已。
院子清净,籽月常常栽木培花,姚小姐便探出窗来观赏。“籽月修理的文竹真好看。”
籽月环顾房间,四周少了活气,少了小姐的折腾。她也没心思吃饭食,整理好包袱,便去了应约的地儿等崔扶。
姚府后院有个破狗洞,钻出去就是一片芭蕉林。姚小姐顽皮,用块石头堵住这个洞,必要时钻出去摘芭蕉食。
后院用作换季储物,仆人少来往。这时候黑漆漆的,凭着一缕月色勉强前行,籽月摸到那石头,使劲一推,洞口开,低着身子爬出去。
崔扶还没有到,芭蕉叶硕大,这季节结了花。
晚风打得芭蕉响,声声叶叶,是别离。一点一滴,垂泪到天明。
念郎,郎亦念佳人安好,只道岁月不负,世间百态又何妨?
约摸半个时辰,才听得地上的芭蕉枯叶飒飒作响,籽月看清了那是崔扶的手势暗号,赶紧上前。
“崔公子,你真的一起去?”
“崔某告别家兄家母,路途不易,还让我多多照顾姚小姐和籽月姑娘。”崔扶要拜,籽月连忙制止住,感激涕零。
两人出了芭蕉林,月光如倾,市道上挂灯笼,籽月用头巾包住脸,向城门快步。
崔扶也背了包袱,籽月好奇地问,“崔公子回去怎么说的?”
“家母替我收拾了物什,家兄打听了队伍行路,叮嘱了几句就别过了。”
二十二的年纪,只身远游,不知崔母多担心。何况是以这样的理由,小姐要自责了。
走过一条街,一小厮追上来,唤住崔扶。“崔公子……崔公子……”
崔扶认出那是阮向身边的仆从,停住脚,“阮公子有何事?”
小厮作揖,袖筒里抽出信封。“这是我家公子让我交给崔公子的信。”
崔扶接过,的确是阮向的字迹。那小厮再作揖,回去复命。
心中写到,城门外的路难走,他在客栈马厩里留了匹马和盘缠,崔扶可以明日快马加鞭追上队伍。城门今日太晚便关,队伍也会驻扎休息,望崔扶能明日天亮再追。随信附上队伍行程路线图。
何为友?危急之时,不会落井下石。何为君子?君子成人之美。
崔扶攥紧信封,心中感念。
二人到了客栈,掌柜提前得知,随即引到客房休息,“阮公子是我的恩人,二位就是我的贵客。二位放心,我朱老三肯定照顾周到。”
崔扶拱手谢过朱掌柜。
客房被褥暖和,隔音蛮好,除了街上热闹的闲言碎语,籽月也睡得很安分。
崔扶却没有很快睡着,不知是念家,抑或是担忧前路难走,佳人受苦。
初识姚家小姐,于细雨芭蕉林。素面朝天,身姿蹁跹,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三言两语,心不由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