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起了,阿离。”白露的低语在耳边响起,将我从睡梦中拖出来。
我拖着沉重的大脑坐起来,发现窗外的天还将亮未亮,顿时心生不满,正觉着这丫头又耍我,她却又凑到我耳边,悄声道:“妈妈找你呢。”
听闻这话,我一时有些转不过脑子来。
“快去吧,别吵醒其他人了。”
说着,我便迷迷糊糊地被推着来到了妈妈的房间。白露把我带进去,匆匆向妈妈行礼了便转身离开,临关门前还朝我狡黠地眨眨眼睛。
妈妈正坐在梳妆台前描眉。我站在她身后,通过铜镜的反射看着她往眉上一笔一笔染青黛。直到两条眉毛都被描成了远山,她才收起石黛来,从镜子里撇我一眼,也不转身,对着镜中我的影像勾勾嘴角,甚至算不上一个笑。
“阿离,昨夜在西市玩儿的可好啊?”
“阿离玩的很开心,多谢妈妈关怀。”其实我几乎哪儿也没去。
“那就好,”她挑挑眉,鲜红的点唇如樱桃般饱满,开开合合,划出贪婪的弧度。“我是念着,以后阿离恐怕再难去看上元灯会了,昨夜便破了个例。”
我垂下眼帘,顺从地答:“既然昶春园姑娘们即使是上元节也都未曾休息过,妈妈何必给阿离开这样的先例呢。”
她这时转过了身来,双目直直朝我看来,仿佛想将我的魂魄从肉体中摄取出一般,盯得我心发慌。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阿离是没看出来呢,”她迈开赤裸的足,一步一步地向我走过来,红色的指甲即使是在昏暗的房间里也艳丽的刺眼,像东瀛传说中张着血盆大口的雪女妖怪。“我对你抱有多高的期望。明年的上元节夜,阿离,一等一的好日子,妈妈留给你做出道表演。自今日起,你该开始准备了。”
这一席话犹如一盆冷水浇下来,我浑身战栗不止。尽管只在昶春园才待了几个月,我也明白出道意味着什么。住在隔壁房间的一众歌舞姬姑娘们隔三差五便要被邀至各个达官贵人的府邸去演出,独去的或是抱团的,总而言之,我没有见过一晚上那间房间的姑娘全部聚齐。时常还有姑娘吃不消工作量,哭着喊着要割腕上吊的。被种种联想缠绕着,我仿佛可以看见自己被推入了急流险滩中,漩涡狂笑着吞噬我,越陷越深。
那次经历的片段又浮上眼前。
“你最想要过什么样的生活呢?”他问我。那夜星辰灿烂,我和百里守约并排倚着窗,微风夹着青草的气息吹过。
“我想逃出长安城,去长白山上安居。”
“我恐惧一切喧嚣,一切浮华,一切举世公认为美好的东西。”
双腿一软,我险些跌倒,被妈妈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手臂。她轻叹着将我扶起,温柔地笑,目光却像深渊一般不可测。
“如此出挑的美人胚子,我不会轻易放手的。她用指尖将我的下巴抬起,笑着用目光扫视着我的全脸,仿佛古玩家细品藏品一般。“你可不要辜负我的期望呀,阿离。”
“好好听妈妈的话,你会顺利地成为下一任花魁的。”
“舞耀长安,名满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