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邝露在,璇玑宫的一应事物都被安排得妥妥当当,待教会邝露基本的布星之法,曜一就躲过荼姚的耳目,下了花界。
花界避世已久,与外界素无来往,跟天界更甚敌视,润玉虽说低调,可昔日夜神润玉的名头也不是尔尔,是以不能直接前去,恐会遭到客气拒绝。
想要达成目的,曜一少不得要偷偷摸摸地,掩了真身敛好气息,蹑手蹑脚地溜进花界水镜。
水镜处于花界群山之中,有外头结界拦着,一般看不到内中景色。待进来之后,曜一压着嗓子,低呼了一声,难掩兴奋之意。
原来,水镜中有一片面积超大的水池,比之外面的东海也不遑多让了。不同之处是,东海生灵众多,曜一本体属火,现下虽居于润玉水之龙身,但他已修出异火,若想在海中化形畅游,海中生灵必然受不住那冰火交接的灵力波动。
而水镜此处水池,内中竟是半个生灵都没有,整个水池往外飘散的水灵气和木灵气,纯粹而又生生不息。在夜色的掩映下,散发出淡蓝和浅绿的光芒。
曜一见了这水池,心中甚是欢喜,仗着自己此时敛息,旁人轻易发现不了,遂开心地化出龙身,一头扎进了水池之中。
水木相生。一进水里,应龙之身便是得了天生的助力,澎湃的水灵力疯狂地涌进体内,木灵气在旁,竟也稍稍地分了些进来。曜一心中诧异,凝神去感知,惊觉那木灵熟悉。
再一看,这水池之上,连着一方瀑布,而那瀑布之上,以庞大的木灵气聚存成实质,远远望去,像是一朵硕大的水莲,水莲下方,便是花神冢。
对于这位花神的事迹,曜一在天庭也有所耳闻,但到底时日尚短,了解得不甚透彻。
如今这木灵气给他的感觉如此熟悉,甚至还能化入他体内,曜一思忖了一阵,心中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白龙之身,在水波中缓缓游着,因为四周水灵充裕,他的双眼渐渐呈蓝色,而绿色的木灵气有些许凝聚在龙角上,让水下的白龙显出一种奇异的美来。
曜一不理身上的异状,悄无声息地逆流而上,潜进了花神冢。
正是深夜,花神冢之中并没有人在。水莲前面立着个牌位,上书:先主花神梓芬之位。
龙角上盘旋的木灵力仿若有智力般,脱出龙身,在花神牌位后的一小方莲池里转了转,扎进池中片刻后,托了一枚即将耗尽灵力的灵珠出来。
曜一化回人形撤掉掩身术法,盯着那灵珠许久不语。
这木系灵珠,还是他在做天帝时,某一次去西天和佛祖喝茶,落入佛祖座前莲池,点化了一朵莲花,使之甫化形就位列仙班,跟着佛祖修行。
后来听说那仙子落入虚空,穿梭到别境去了,心中还为那前途未卜生死不知的仙子惋惜了一阵。却不想,那仙子竟是来到此处,已然身陨。而木灵珠,居然还在。
看灵珠状态,应是夜以继日地为花界输出了几千年的灵力,快要将灵力耗尽。也是有缘,时隔几十万年,还能再次得见。
灵珠庇护花界这么多年,早已有了因果。曜一手中捏诀,给那灵珠又输了三千年的灵力,又自神魂取了少许神念之力,封入其中,将灵珠与花神冢的地气相连。
至此,木灵珠已与花界气运相接,而木灵珠原本又是曜一所有,自然沾了他的帝君气运。隐隐地,花界地气兀自浑厚了几分,灵气较之以前更充沛。
做完这些,曜一与木灵珠之间牵连的因果之线便消失殆尽。与此同时,体内的异火旁、内丹边,一枝小芽静静地冒出尖来,片刻后,长成了一朵清瘦的木系莲花。
水火相克,那簇异火虽然缓解了元神和肉身属性相冲带来的痛苦,可终究是隐患。如今,有了这木属性的莲花从中调停,同时减弱火、水两系的霸道之劲,让曜一压力减轻不少。
木灵珠与曜一互相还完了因果,各有裨益。
看着花神牌位,曜一心中有些唏嘘。
实在想不到,经他手点化之仙,竟然在此魂飞魄散,连一缕残魂都没留下。可见,情之一字,误人误己;执念,更是穿肠之毒。
……
曜一在此处兀自感叹。殊不知,他身在此处,造成了一个天大的误会!
原来,长芳主牡丹因为花神之女锦觅失踪,彻夜难眠,心中内疚,自觉是自己护卫不当,让少主走失。心烦意乱之下,她来到花神冢,欲向花神请罪。
牡丹与先花神之间关系亲厚,牡丹更是将先花神梓芬视作再造父母,是以,在先花神故去后,常常来花神冢述说心事。
不料今日前来,却发现有些异常。
往日花神冢虽说是整个花界木灵力最为磅礴之处,但也未及今日之象——厚重磅礴的木灵力几如浪涌,静谧地在花神冢四周游曳,然后悄然无息地扩充整个花界。
一时间,花界开智精灵如雨后春笋。她所掌落英令和暂存于她手的花神令皆有感应。
牡丹心中又惊又喜,以为是先主再临,跌跌撞撞地奔向花神冢。
却见,花神牌位前,立着一位眉目清冷的白衣少年,面带怀念之色,久久地注视着那牌位。而木灵力,就是以他身源源不断地涌出、交换、生生不息……
莲池的花,全开了。
牡丹泪光点点,心中迷蒙,见此异像,几乎站立不住。
未曾想……先主冰清玉洁、孤高冷灩,何等高洁之人,被太微那厮抛弃在先,又被洛霖负心在后,生锦觅之时那般惨烈,拼得魂飞魄散,也只得一个羸羸弱弱的女儿,还身有情劫!二十四位芳主待她如珠如宝,小心护持,却仍叫她走失,音讯全无……
未曾想……此间少年,眉目与先主相似,身负木灵,又引得落英令和花神令颤动不已,先主竟还有子嗣遗留此境……
牡丹观他年岁,知道先花神曾与天帝太微有情,且他身上龙息阵阵,定是、定是先主与……
牡丹泪如泉涌,早已泣不成声。一方面为先花神错付情爱感到不公不值;一方面,看着此间与先主有三分相似的少年,心中痛苦万分。
曜一听到身后隐隐有啜泣之声响起,转过身来看,见是一位芳姿仙雅的花仙,眼眉清雅,额间眼尾点缀着晶石,一双秋水翳瞳,宛如盛着月之华光——望着他,泪珠簌簌地往下掉。
他心中一突,暗道被人看见了,又十分诧异,走上前去躬身行礼,柔声道:“这位仙上,夜深露重,何以在此哭泣?”
牡丹并不答他的话,强自止了眼泪,回一个礼,盯着他问道:“观你姿容,并非是我花界中人,敢问仙友名讳,从何而来,为何擅闯我花界重地?”
曜一心中暗道:既然被逮住了,且已经进了这水镜,干脆大方承认身份,省的以后见面尴尬。遂答道:“小仙润玉,是天界中人,忝居夜神之位——今日前来花界,是有要事待办。误闯花神冢,是润玉之过,还望仙上见谅。”
“天界大殿下?上神一向低调,神龙见首不见尾,与花界并无交集,不知,你深夜来花界有何要事?”牡丹压住心绪,“深夜”两字着重发音。
曜一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一时答不出所以然来,沉默半晌,复一揖礼,只道歉:“润玉来此,实有要事,不经同意便入水镜,是润玉之过,但我并无恶意……”
见他此等表示,牡丹心中更是苦涩。以为他是知道自己身世,特意避开人烟深夜前来,是为看望先花神。
她恨极了太微,却又觉稚子无辜。前些日子还听说,天后虐待夜神大殿下,罚了整整半个月的跪,又在九霄云殿动用私刑,打得一身是血,要不是火神及时赶到相救,怕是连命都要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