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衡晚间回到家来,把一壶蔷薇露戳在申涟面前:“喝!”
申涟眯着眼看他:“你怎了?”
“娘子乖,喝了为夫给你画眉。”
申涟想了想,自己眉毛一向都是浓而长的,日常不过修一修,从来不画眉的:“画什么眉,你要是吃多了酒,就外面睡去,不要扰我。”
“不行!”齐衡一窜多高,“顾二叔说了,男子就须得强势一些!画眉是闺房之乐……”
申涟:“……”
很好,盛明兰果然是管不住顾廷烨。齐衡也管不住自己,就喜欢和没出息的一起玩,还喜欢一起交流闺房之乐。
申涟让叶心把李冲先教训了一顿,然后把醉倒的齐衡连铺盖带人给裹到外间去了,一碗醒酒汤下肚,齐衡才安稳睡了。
幸而第二日是休沐。
齐衡朦胧睁眼,发现自己还是躺在外间,不免唉声叹气的。叶心进来伺候盥沐,捧了脸盆,旁边有丫鬟举了洗面药等物。
齐衡便洗了脸,洗完了问道:“昨日我在外面吃醉了,没说什么混话吧?”
申涟便道:“也不是很混。就是说顾侯爷教你闺房之乐,回家与娘子怎样画眉。我们不敢说什么,只好把小公爷送到外间歇息了。”
齐衡听完吓得连忙道歉:“好娘子,原是我说错了,你别生气。”其实与人吃醉酒倒是不打紧,只是顾廷烨教他画眉这件事实在太丢脸了,而且申涟本来就不喜欢顾廷烨,这下顾廷烨在申涟心中的印象肯定又打了个折。
“我有什么好生气的。原是给爷们取笑的罢了。”申涟脸上看不出喜怒。
齐衡知道她素来自重身份,即便生气也不会失态的,他在外面醉酒之时拿夫妻之间的事与顾廷烨这样名声不好的浪荡子说嘴,已经犯了大忌,何况还亲自说给申涟听……
齐衡都想抽自己一个大嘴巴。他感觉自己的脑子可能是被顾廷烨挖掉了。然而自作自受,他只好百般温柔地去哄申涟。
“娘子,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娘子哪里用画眉?我以后再也不和顾二叔玩了。我真的错了,你宽宏大量,饶我这一次吧,怎么都行。”
“真不和顾侯爷一起玩了?”申涟好笑地看着他。
“真的。我要再和他玩,你就打我。”
“好吧。下个月的马球会我想去。”申涟左右看自己手上的绣花绷子。
齐衡奇道:“你什么时候想出去过?这次的马球会是谁办的?”
“依旧还是永昌伯爵府的吴大娘子。这次请了文家的盛大娘子,她这个人还挺有意思的。我想去和她玩。”
“五妹妹素来就是活泼可爱的。”齐衡含笑道,“你想去我陪你就是了。”
申涟又转头和云心说:“听说奥哥哥也回京了,吴大娘子也请他来了。我们倒是常年不见,想他得紧呢。”
云心笑道:“罗少爷倒是惦记着您。听说还给您带了不少江南的胭脂水粉呢。”
申涟道:“他哪里懂得好歹。单会挑贵的买。小时给我带的用金盒子装的银硝哪里能用。”
云心叶心一齐道:“唯独姑娘记仇!什么时候的事了,您还记得。”
齐衡一脸茫然,问:“奥哥儿是谁?”
申涟也不瞒着,和他解释道:“奥哥哥是我舅舅的侄儿。是我表哥,可是一表三千里,我也说不清。他大名就叫罗奥。他家本在姑苏,也在京城住过几年。我们小时是一起玩大的。这次他能回来,可真是久别重逢了。他这次回来,竟然也不递个帖子,真是不懂事。”
不过这次马球会并没去成。
原因是顾廷烨遭贬下狱了。
齐衡为人真诚可爱,你辉煌时他不会阿谀,你没落时他也绝不落井下石。顾廷烨如日中天时他非要参他,这下子顾廷烨被人冤枉,他倒替他说话了。
齐衡一连上了十道疏,全被扔了回来。齐衡连遭贬斥,甚至有些幻灭。
齐国公和郡主只是暗自忧心,不敢去打扰齐衡,只怕他想不开。
申涟做了一碗面去看他,只看见齐衡案头摆了一碗净水,一炉香。他自捧了一本书在细读。
过去看时,只见是一本《庄子》,他正看着一章是“胠箧”。
申涟一把将那本书抽走了:“别看这些胡说八道的话。这不适合你。”
“你做什么?”齐衡看看空下来的手,想要去抢书,“正看到要紧处呢!还我。”
“偏不还你。”申涟将《庄子》藏在身后,认真说道:“既然已经入仕,就不要想着做隐士。否则你早在烂泥里头摇尾巴了,何至于此?”
“你知不知道女子太聪明不是好事?”齐衡撇了撇嘴,“这般伶牙俐齿,放在别人家不得让家主嫌弃啊?”
“你若嫌弃,我立马就走。”申涟毫不在意地问,“不年不节,怎么还点上香了?你平素不是不爱焚香吗?”
齐衡回头看着香炉,说:“今日是不为的忌日。你知道不为是谁吗?”
“你知道的,我是从不打听你从前的事的。”申涟看他目露悲戚,便改了语气,握住他的手说,“你若想讲,我便听就是了。”
齐衡拉着她坐下,细细地说起他年少时的故事。
申涟认为探究过往种种并无意趣,不过齐衡想说,她只认真听,再开解开解他也好。
他讲到他喜欢明兰,便眼睛放光,讲到荣飞燕之死,他被迫签了婚书,又语气嘲讽。他说到他眼睁睁看着不为被打死,竟哽咽出声,浑身颤抖起来。
“娘子,知道吗?我常觉得我不配得到幸福。我不应该这么快就过上幸福的生活,我不配你知道吗?”他桃花瓣一样的眼角积满了泪水,申涟便取了自己的方帕给他拭泪。
申涟摸摸他的脸:“你那时才不过十七八岁,齐国公府突遭变故,你又能做什么?母亲也不想杖杀不为的,只是她必须做出取舍。否则慢说一个不为,齐国公府也危在旦夕,又怎能冒险呢?”
“我都明白……”他脸色苍白,却收住了眼泪,“你知道吗,我没想着不为那么快就不好了,我真的没――”
申涟默默地抱住了他。齐衡紧紧靠在她身上,似乎可以从她身上汲取一些温暖。
“顾二叔还说,要替我去绑嘉成县主。是我没有让。”
“绑嘉成县主?”申涟面容有些扭曲,“他也忒敢想了!当邕王府的人都是摆设吗?他若有个万一,你又如何自处!”
稍稍冷静,申涟又一拍齐衡:“莫不是他那时候就对盛大娘子有情了,那时只是在说风凉话,诓你呢吧?”
齐衡一边擦泪一边看她,表情却很平静,显然是早就想通了,只是也不计较。
申涟一拍桌子:“顾廷烨这个王八子!别再让我看见他,要不然我一定要骂他!”
“好啦。”齐衡反过来劝她,“都过去了。现在顾二叔和盛大娘子过得好,我也就放心了。当时我就向三清祖师求她能觅得佳婿,如今如愿以偿,我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呢?还用你来替我教训顾二叔?”
“啧,话不是这样说。你说你放下了,他却放不下。就说你因为朱氏参他那件事吧,不从自己身上找原因,还给自己头上扣绿帽子。我见识短浅,长到今年快要十八岁了也没见过这样的人。”
“好伶牙俐齿的丫头!”齐衡捏了捏她的脸,“我和六妹妹到底还是有缘无分罢了。只是顾二叔如今是被冤枉的,我还是不能坐视不管。”
申涟看他眉眼纯澈,心中还是涌现几分敬意――坦诚、果敢、不畏人言,齐衡竟然算是一个君子。
“那你就好好地找罪证。不必考虑太多,若能为顾廷烨翻案,也算是功德一件。盛大娘子孤儿寡母还要操持,也是难为她了。”
申涟正在说此事,忽然听见李冲在门外说:“小公爷,门外有人递了拜帖,小的不认得,拿来给小公爷瞧。”
“是谁的帖子?”
“上面留的名是姑苏罗奥。”
申涟立刻面带喜色:“昨日我不曾去得马球会,今日他就来了。快请到前厅上茶啊,我们可是长久不见了。”说着就对着镜子照了照,还抿了抿十分齐整的鬓角。
齐衡看她忙活,便问:“可要我陪你招待?”
“也好。”申涟不疑有他,还催齐衡去换衣裳。倒弄得齐衡不知道说什么了。
到前厅看时,只见一个年轻的公子坐在客位,真个是文采风流,光彩照人。那公子眉如墨画,目若点漆,如同“清露坠寒辉”一般。果真姑苏是钟灵毓秀之地,方才养得出这样的俊秀儿郎。
唯独罗奥唇边一点笑容,就跟申涟似的端庄而严谨。挑不出错处,也不见多少感情。
纵使是齐衡这样的人物,也不得不有几分欣赏,上前拜会亦十分客气。
“奥哥哥好久不见,我成亲时你也不来,当真是人大心大了,忘了我了。”申涟言辞亲近,容色也十分和气。
罗奥便道:“你这就是贼喊捉贼了不是?请柬还没有收到,你已经嫁了。我十月十三才收到请柬,再一看你十月初九已经嫁了。我还来做什么?抢亲也赶不及了呀!”说着又转向齐衡,“瞧我真该打嘴,说的什么混账话,齐兄可不要见怪。”
齐衡笑了,他本来以为申涟审美有些问题,这次见到罗奥,才知道可能完全不是那么回事,毕竟罗奥气质风流潇洒,确是掷果盈车的美貌。于是他眼里到底多了些防备:“罗兄真是客气了。我字元若,兄长叫我元若就好,不知兄长表字是什么,也好称呼。”
“我在堂兄弟中行三,字季英,元若唤我季英就好。”
情敌出现了,开心吗?
不为的事说开没说开我也不太知道……
齐衡大概是真的喜欢申氏了叭!
但我们高冷的申氏还是不知道怎么回事……
季英真的很好看!非要脑补的话,大概是公子景加一点焦叔版白玉堂的气质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