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衡看得好笑，夺了她的短剑：“顾侯征战四方，你想拿短剑杀他？”
“你看不起我？”申涟瞥他一眼。
齐衡这时才看到申涟梳了极利落的高髻，满头只有一支小小的扁簪，长眉入鬓，不施脂粉，通身只有豪侠气派，并没有女孩儿情态。竟然是英气逼人。她说要捅顾侯一剑，他现在居然真的在思考可能性，而不觉得可笑。
“二叔并不是什么坏人……”齐衡小心翼翼地劝慰。
“也不是什么好人就是了。”申涟坐下来倒茶吃，“总之今天我若真的捅他一剑，我自己也不会觉得愧疚。谁让他私闯民宅，还觉得自己挺有理的。”
齐衡看得好笑，伸手撸了撸申涟的发髻，“事到如今，我要和你讲明一件事。盛大娘子，是我本来要娶的人。我曾为了她，不惜豁出去性命。”
申涟闭了闭眼，她睫毛很长很密，扫下来的时候会遮住她的目光，她说：“我说过，你以前的事情我不管。只是如今，你想她太多，让我寒心了。凭什么她若太平，我便能和你过几天安生日子，她若危险，你就要为她拼命？我不知道你欠她不欠她，总之我不欠。没有替你还债的道理。”
齐衡被说得哑口无言。
“昨日我看你在父母面前辩驳得可怜，才帮你一次。我不论你以前对她多么情深意重，但你聘我为妇，我不求你为我拼命，但求你顾及我的面子，以后不要作出半夜一个人急吼吼地跑去别人家里救火的事来。”
这话说得很重，齐衡不知申涟平时那么爽利洒落的一个人，竟然在骨子里这么自矜身份――确实，如果他昨天一个人去了，被人知道了恐怕申涟更加丢脸。
“我昨日确实鲁莽了，但六妹妹临盆在即，我着实害怕她出事……顾侯不在，我总不能袖手旁观啊……”
申涟垂眼问道：“你是想明白了才去做的吗？你是看到火光，就去做了，想也没想。你若和我商量，难道我会拦着你吗？我只会和你一起去。”
齐衡只得连连称是，半晌又问：“那你还生气吗？”一边问一边抠自己腰上那条岁寒三友的汗巾子，申涟的女工很好，他十分喜欢，只是这么抠来抠去的，险些把梅花都抠得脱线。
申涟扫了他一眼：“改了就好。本来我对你也没什么太大期望。”
齐衡：“？？？不是，娘子你不能这样就把我放弃了呀？！难道我没有进步空间了吗？”
申涟把齐衡扒拉开，“我要走了，别拦我。”
“对了，下个月顾家的团哥儿满月，你和我一起去吧……”
“不去。”
“为什么？”齐衡一脸困惑。
“我烦顾廷烨你不知道吗？”申涟一脸怒容，“我不爱出门你不知道吗？我昨天出门心里不痛快你不知道吗？还想让我恭维顾廷烨的儿子，不可能的。这三个月我不会出门了，谁也别想让我出门！”
说完就怒气冲冲地走了。
齐衡还去问了云心，为什么大娘子这么讨厌顾廷烨。
云心说，“哪有那么多为什么，纯粹是看顾侯爷长得丑而且没礼貌。而且，大娘子觉得盛大娘子也挺可怜的，眼光不好，选了那么丑的夫婿。”
云心还没有说出口的是，大娘子觉得自己长得也还不错，只可惜小公爷长得也就那么回事儿，所以萝卜白菜各有所爱，巧妇常伴拙夫眠也就是这么个道理。
不过这话云心是不敢说的。而且她真心觉得小公爷长得蛮好看的，最起码比顾侯爷白多了。
齐衡现在明白了，自家娘子就是看脸。他一向觉得二叔长得还蛮不错的，要不然曼娘也不能死乞白赖地跟着他，盛家的老太太也不能同意自己最疼爱的孙女嫁一个丑陋的男子。然而申涟的评判标准似乎与常人不同，甚至将面如冠玉风流潇洒的梁晗视为猢狲，将高大健壮，眉目英悍的顾廷烨视为黑猴……
自己的皮囊也是被众人夸大的，她却冷冰冰一句“过眼”就给带过了……
顾廷烨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申大娘子划入了黑名单，依旧开开心心地打算给自己孩子过满月，一边上朝还和齐衡说：“团哥儿满月元若你一定要来啊……”
齐衡：“……”二叔你在我们家人心里是什么地位你自己心里真的没数吗？
“一定来啊！咱俩好好喝几杯！”顾廷烨自我感觉和齐衡已经十分亲密，远远地挥舞着自己的一双手臂好像他俩关系很好的样子。
齐衡叹了口气，在心里想，他能不能不去。
齐国公和平宁郡主倒愿意让顾齐两家相交，因而和齐衡打招呼，让他和申涟同去。
齐衡道：“我倒是想去，只是涟儿素来就不爱出门交际……顾二叔又太过豪爽，涟儿与他似是不大相谐。”
“新妇是女眷，和顾侯不过一个照面的事。他们家得了麟儿，你们去沾沾喜气也是好的。”齐国公不在意地说。
齐衡哪里敢去招惹申涟，只口里唯唯地应着，却不敢开口提让她去顾候府的事。
还是郡主心细，亲自去找申涟谈这件事。
“我们齐顾两家素来交好，当时闹了些不愉快，但还是要交往下去的。无论如何，你们这一辈还是要好好的相处才是。”
申涟便道：“他们在外面自己交就是了，我并不拦着官人和谁相交。我不愿意出门是我自己的事。”
“可是那次澄园救火之后，毕竟是有风言风语……你和衡儿去了，也算是……”也算堵住了悠悠之口。
申涟细思一回，自然还是答应了――她总是没办法拒绝郡主的。
把礼送到了，无论如何把孩子夸一回，再说几句吉祥话，然后就和齐衡赶紧的滚回来。最好不要看到顾廷烨。
这边还没出门，齐衡就在书房里嗷嗷地叫唤起来了：“娘子，送给团哥儿的那个金项圈呢？”
“不是给你了吗？”也不知道齐衡怎么挑的，偌大一个金项圈，满月的孩子如何戴得，不把脖子抻断了都算团哥儿长得结实。
“怎么说话的工夫就瞧不着了呀……”齐衡一边翻一边说。
申涟从屏风后面转过来：“我一会儿眼错不见你就丢东西。瞧不着我上哪儿给你找去？找不到你就把你自己送给团哥儿拿着玩吧。”
齐衡扁了扁嘴巴：“你有这说我的工夫，三个项圈都找着了。”
申涟：“……”不是说不过他，只是齐衡耍赖，她只好和齐衡一起翻箱倒柜地找项圈。
看着齐衡撅着屁股要挪桌子，申涟也只能过去和他一起搬。
齐衡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只一通混翻。
好在终于找着了，再加上郡主送的一把小玉锁，申涟打扮停当，因为要去看小孩子，也不怎么施脂粉，只把头发梳得光洁齐整，流苏步摇也一概省了。
齐衡是很喜欢孩子的，抱了团哥儿逗弄，直夸孩子养得好，又白又胖――小孩子看不出五官到底怎样，只要白胖，就很好看。团哥儿到底才满月，也就是白胖罢了，像谁都看不准。
“涟儿你快过来看！”齐衡十分兴奋地抱着团哥儿，并举以示人。
申涟只就着齐衡的手看了看，点评道：“好看。”十分没诚意。
明兰头上扎着抹额，坐在榻上看着齐衡逗孩子，看出申涟不太自在，有心和她说话儿，便撵了齐衡去和顾廷烨说话，一面携了申涟的手：“我知道你是个聪明人，你过得也不那么自在――”
申涟奇道：“我有什么不自在？只要顾侯爷不要三天两头提着宝剑跑去齐国公府，我就更自在了。他一去，我家不像我家，反倒像澄园了。”
盛明兰万想不到申涟心里在意的是这件事，有心找补回来一点儿，却也没办法描补，“这都是他考虑不周，回头我说他。小公爷为人真诚，定然待你也好。你们回头再添个孩儿，就更圆满了。”
申涟面上带了一丝客气的笑意：“那便借你吉言了。团哥儿看着机灵乖巧，以后必会有大出息。”心里却暗暗祈祷团哥儿长得一定要像盛明兰，好歹看着乖顺清秀，要是像顾廷烨，可就废了。
好一通车轱辘话，申涟从顾候府出来的时候简直要跳跃起来。
齐衡看着她都觉得好笑，“就这么烦？”
申涟爬上马车，告诉他：“我现在看你都觉得烦。”
“盛大娘子和你说什么了？”
“夸你来着。”申涟不在意地说，“还说我不容易，他们也不容易。真是奇了，我容易不容易不关他们的事。他们容易不容易我也不想管。”
齐衡从她的“容易经”里迷失了，终于不再问了。心里只觉得申涟太无情了些，她的人生里只有二三亲友，他排不排得上号还不一定，想着就笑道：“团哥儿真可爱。赶明儿咱们也生一个像团哥儿那样可爱的孩子好不好？”
申涟凌厉的目光扫过去，一把推开齐衡：“出去！”
齐衡：“？？？”
“出去骑马去！不要和我坐在车里！你要生孩子和顾廷烨生去吧！”
齐衡被推出了马车，自己暗暗懊悔，刚才说生孩子像谁不好非说像团哥儿……团哥儿毕竟是顾二叔的儿子……万一长得像他那自然是丑绝人寰的……
哎？自己这个审美是被娘子带跑偏了吗？生子肖父不是正常的吗……
今天晚上能不能回房睡觉还不一定呢，天爷呀，这可怎么哄才好……
不过这天晚上齐衡确实没能进卧房睡觉，第二天上朝都无精打采的。
顾廷烨看他那个样儿，不免上去嘲笑他一番：“元若，你这是怎么了？被娘子收拾了？”
齐衡扫他一眼，不免来气――可不就是因为你么：“二叔不要笑话我了。这种事情你不会懂的。”
“啧，二叔怎么不懂，二叔有经验……”
也不知顾廷烨和齐衡说了些什么，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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