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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3)诛仙 上

香蜜之三生劫

番外(3) 诛仙 上

  锦觅“天元不知道多少年,不知道多少月,不知道多少日,大雪。”

  锦觅“鉴于目前我是一柄不能化形的剑,所以无法用纸笔表述事实,故而,以下文字皆由我口述,丹朱记录。”

  丹朱“口述口述,你得先有口啊。”

  锦觅“死狐狸,闭嘴,信不信本天后罚你去天街用尾巴扫地?”

  丹朱“哟吼?”

  丹朱“你罚啊,你罚啊,你敢罚我,我就敢把那些梦珠拿去给二哥看!”

  丹朱“是蓝色的梦珠哦!蓝!色!的!”

  锦觅……

  锦觅“明天我就去宰了魇兽!”

  丹朱“大侄子啊!不好啦!你赶紧从上清天下来看看啊,有人要宰了你的魇兽小乖乖啦!”

  锦觅“你!”

  锦觅“你能不能闭嘴?”

  丹朱“不能,除非——你懂的!嘿嘿。”

  锦觅“趁火打劫,你这绝对是趁火打劫!哼!”

  锦觅……

  锦觅“我一柄堂堂神剑,居然在这里给你当痒痒挠使?别笑了——”

  丹朱“不笑了,不笑了,这回我真的不笑了,对了,你刚刚说到哪儿了?诶,我笔呢?这桌子上怎么一条裂痕啊?锦觅,是不是你?好好好,我这就写——你说你年纪轻轻的,还搞什么回忆录啊,真是烦人。”

  ……

  ……

  北辰君是一条很烦很烦的龙,真的很烦。

  我拨了拨炭火,将位置让给北辰君,让他替我烤红薯吃,顺道在他张口想要继续说话的时候,塞了他一嘴的樱桃。

  塞他一嘴樱桃的本意,是为了堵住他那张对着我总是叭叭叭说个不停的嘴,不过,约莫是相较于樱桃,他更想吃葡萄,我用一把樱桃堵住他的嘴的时候,他啃了一口我的手指,还舔了一下我的指尖。

  咿!好恶心啊,我皱了皱眉头,将沾了他口水的手伸向他的衣服,在上面蹭了蹭。

  正欲义正言辞地开口告诉他,即便我是个葡萄,那也是成了精的,是受到天条保护,有精灵权的,他可不能随随便便想着要吃我。

  张了张口,话还没说出口,就听一声闷笑,北辰君他嚼着樱桃的腮帮子鼓鼓的,嘴角高高扬起,看着很有几分傻乐的态势。

  是以,我皱了皱眉,想了一想,呃,常言道,智障儿童欢乐多,这条龙太半是脑子有点问题,看在他脑子不好的份上,我也不好和他计较那么多——更何况,他是一条傻龙,我说的话,他能不能听懂,还要另说呢。

  因他是我睁开眼睛以来,看见的第一个活物,他又给了我一个名字,唤我阿锦,于是,当时我嘴里迸出的第一句话是:“爹爹?”

  一句爹爹唤过,活物便青了脸,然后让我唤他北辰君。

  我脑子里颠三倒四的,不知该想些什么,不知能想些什么,脱口而出又是一句:“辰郎?”

  我自以为自己脱口而出的这句话惹恼了他,毕竟他是叫我唤他北辰君来的,我却偏偏说了个不伦不类的‘辰郎’两个字,是以,在他沉默着看我的时候,我心里很是惴惴。

  北辰君忽然将一只手搁到我脑后,另一只手绕到我腰后。

  听着他怦怦的心跳,我眨了眨眼,心道,他这一招怕不是传说中的禁锢术。

  正暗暗想着他要将我禁锢个几天几夜的时候,他又轻轻将我放开了,所谓高高拿起,轻轻放下,不外如是。

  于是乎,我便知道这条龙看上去阴郁,实则是个心软的好龙。

  心下一松,我脸上便张扬起一个有恃无恐的笑来,开始亲亲热热同北辰君攀谈。

  彼时我脑子还糊涂着,委实有些年少轻狂不知事,竟不知道这世上有着一种病叫作话痨,初初觉得北辰君话有点多的时候,我心里想着,听听也就算了,反正都是过耳云烟,我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总是不吃亏的。

  后来,到了晚上,我打着哈欠迷迷瞪瞪想睡,正欲就地一滚化作个葡萄在路边野草鲜花丛里随便将就一晚,北辰君他又开始话痨,那一连串烦人的话大致意思是说,虽然大家都是精灵,而且这周围暂时没有什么吃果子的鸟兽,但我孤零零一个睡在路边总是不好,还是跟着他躺进帐篷的好。

  换言之就是说,他想和我困觉。

  哦了声,我老长一声叹气,勉勉强强打起精神从地上爬起来,钻进他刚才支好的小帐篷,方才察觉遇到一个话痨到底会有多么心累。

  至于么,六个字能解决的话,非得说上个半柱香。

  因我实在是困得很,自然倒头就睡,迷迷糊糊间,只觉得似乎是有什么小虫在我脸上嘴唇上爬来爬去的,闭着眼伸手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便又察觉似乎有两滴雨水正正落在我的手背上。

  唔,北辰君这帐篷支得不好啊,不止进虫儿,居然还漏雨,我心里思索着,等到第二天一早,一觉睡醒了,定要将帐篷给检查检查,想着想着,俄尔,我便进入了深沉的梦乡。

  一觉醒来之后,我记着昨夜的想法,立时跳起来去看帐篷顶。

  兴许是北辰君连夜将帐篷补好了,我竟没有在上面发现什么漏洞,遂甚欣慰,向北辰君他竖了竖大拇指,道:“原来,北辰君还是个勤俭持家的好手,我看好你哟!”

  这一句话过后,北辰君茫然看我,已而,皱眉看我一眼,又开始唠叨,从天文说到地理,气象说到战局,最后总结了九个字,道是:“天气寒凉,要多穿衣物。”

  我摆了摆手,道:“我虽然是个果子,但我已经成精了唉,而且现在不是夏天么,日头毒辣的很,就算有些寒凉,不过是一场暴雨萧索,哪里需要多穿衣物了?何况这又不是北边极寒之地,我还没觉得冷。”

  说着夏天,忽的帐篷外吹来一片雪花,我惊疑掀帘往外一看,啊也,什么时候这夏天也开始吹北风下鹅毛大雪了?

  北辰君不愧是龙,还能在眼里呼风唤雨——我回头之际,又目瞪口呆看着他的眼眶里很快噙了一小包眼泪水。

  我暗暗琢磨着,他这个技能如果教给我,让我用在屋后那片芭蕉地里,我那芭蕉树也不会到如今都是个半死不活,缺水缺到奄奄一息的模样了。

  眼泪水在他眼眶里噙了半天,最后风干了也没落下,我兴致盎然地看着他的眼睛,琢磨着这又是怎样一种技能,又能用在哪里,他却烧红了一张脸,又开始喋喋不休。

  我洗耳恭听了一会儿,实在觉得有些无趣,打着还没睡饱的哈欠开始支使他出帐生火,我早饭要吃烤红薯。

  北辰君是条傻龙这个新发现,对我能不能吃上烤红薯这桩大事并无什么妨碍,于是我本着龙道主义的精神,觉得实在没必要揭他这个短。

  北辰君嚼着樱桃,开始一口接着一口往我嘴里塞红薯球,等嚼完了樱桃,又开始唠叨:你本源如何如何,你灵力如何如何,你魂魄如何如何。

  我混不在意地听着,时而嗯上一声,时而再张嘴从他手里要一口烤好了的热红薯。

  吃着吃着,我便睡着了,等到再醒的时候,麻雀叽叽喳喳立在树梢,万物葱茸,我闻着烤鸟肉的香气惊醒,继续打着哈欠,接过北辰君递过来的一杯水,喝了一口。

  “哇,呸,这水怎么那么腥?北辰君,这该不会是你洗鸟肉涮鸟血的水吧?”我干呕一声,问他道。

  北辰君半条尾巴卷着我,紧了紧,多半是被我猜中了事实所以心虚,打算一条尾巴勒死我,我心绪不宁,看了一眼他,气血不畅地闭了闭眼,打算装个死先。

  十二经脉封了不久,三百六十一穴才封了一个,北辰君的尾巴已然赫然松开,我欣慰不已,嗯,看来这招‘诈死’还是挺有用的。

  其实,上天入地奇技淫巧,统统都敌不过一招诈死管用啊!

  “阿锦?”北辰君约莫是看我真死假死,一声甚是轻缓迟疑的询问,敌不动,我不动,我静默装死,已而,又听他哑了嗓子道,“锦觅?”

  呃,这条傻龙居然还给我起了第二个名字?锦觅,锦觅,听着似乎比阿锦好听一点。

  北辰君手掌滚烫的热气贴上我的脸颊,‘啪哒啪哒’的雨水一滴接着一滴在我脸上落得甚欢,我定了定,决定继续装死,装着装着,神志又是一阵不清明,遂,十分酣畅淋漓地睡过去了。

  又是一觉睡醒,我腹中饿得不行,打着哈欠爬起来找吃的的当口,甫一睁眼,就见眼前一片白茫茫的,却不知是哪个天煞的将我搁在了一个大冰窟窿里,冰窟窿之上是倒卷的火海。

  冰火两重天,我周遭腥气一片,绕着我成环状转动的是红彤彤的血水。

  我干呕一声,慌忙自冰窟窿里爬起,四处找门脱身。

  这天煞的血卦养魂阵,也不知是谁设下的,竟来将养我这么一颗天生地养普普通通的小葡萄,当真是大材小用,我啧啧叹了两声,方察觉到其巽门处有一个小小的缺漏。

  当年若是水境里也有这么一个缺漏被我发现,我可就不用苦苦等上千年,才能离开水境,离开花界了!我甚感叹。

  感叹至此,蓦的,我忽然一惊,咦,水境是个什么东西?花界?六界之中有花界么?

  晃了晃脑袋,我迟疑着踏出巽门,还未走得两步,突的便是一阵刀枪剑戟袭来,我打滚躲过,地上又飞出一排钢针,我化成个葡萄躲入钢针间的缝隙,缝隙里却又飞出蛀虫要来吃我,我慌又恢复人身,于是生生挨了几下针扎。

  正被扎得跳脚,却又惊悚看着自己伤口上竟无血痕渗出,更加惊悚察觉自己伤处并不觉得疼痛的时候,天边一道长长的金色长带飞速飘来,那金带近了,我才发觉那是条金龙,金龙落地,化作一个白衣人,啊,是那傻龙北辰君,北辰君面上杀气凛凛,手里持着一柄流光溢彩的宝剑。

  我心下一颤,连忙干笑一声,抖着手拔出身上的钢针,颤巍巍倒退一步,生怕眼前傻龙怒气发作一剑将我扎个透明窟窿。

  后退一步,孰料一脚复又踩进什么机关里,举头便是轰然钉板下落。

  噫,这一钉板落下,我这颗葡萄就成了葡萄泥了吧?

  我命休矣!

  闭目等死之际,身上忽然被什么一卷,我被谁带着飞起复又下落,双脚落地之时,我战战兢兢睁眼一看,却是北辰君两眼乌云翻滚大雨倾盆。

  哎呀,他这好像不是个要生气的样子?我是不是暂时不用担心自己的小命了?

  北辰君嚅嗫一声,呜咽一声,忽的又向我使了个禁锢术,将我紧紧禁锢在他两臂之间。

  我静静听着他的心跳,暗暗数着时间,想是不过几个呼吸,他就能将这禁锢术解开了,我默默念了一二三四,后又念着十一十二十三十四,然后再念廿一廿二廿三廿四,北辰君非但没有将我放开,反而双臂越收越紧。

  暗道一声不妙,我细声细气求饶道:“我错了。”

  虽然我不觉得自己为了躲开被他尾巴勒死的命运而装死有什么不对,但毕竟打不过人家,如今更是被他撞见我装死装得不甚敬业,居然死而复生了的场景,便是再没觉得自己有错,我也要暂先服个软,保住性命再说。

  北辰君诚然是个讲道义的好龙,听见我认错了,就赶紧将我放开了。

  他眼中酝酿着风暴,道:“你有什么错?分明是我错了,一切都是我的错,”复又一把将我禁锢在怀,在我耳畔道,“我还以为是谁打扰了你的清净,原来是你醒了,我好高兴。”

  我侧了侧眼,哎?这北辰君果然是一条傻龙,我说自己错了,他便学着我说话,也说自己错了,可是,既然他说自己错了,那我便是对的,那他还用禁锢术禁锢着我做什么?

  唔,这条龙的脑瓜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啊?我怎么就不懂他的所言所行呢!

  定了定,忽又看见他的眼泪水扑簌簌直往眼眶外头滚落,落得比秋天的葡萄叶儿还要欢畅,我看得甚是惊异,不由指了指他的眼睛,赞道:“好一双美妙的眼睛啊!”

  风从虎,云从龙,北辰君愣了一愣,龙颜一动,面颊上堆起两坨火烧云,道:“你喜欢就好。”

  呃?我喜欢就好?这话是个什么意思?这话是怎么接上我那句‘美妙眼睛’的话的?上句和下句完全不搭介嘛!

  算了,算了,既然是个一知半解的问题,那我就随口将它糊弄过去,这般一想,遂点了点头,与他道:“你说得对。”

  火烧云复又飘至北辰君耳根,但听他道:“你如今这个样子,就好像我初见你的时候,又坦诚又率真,若非是我后来,”他轻轻一叹,禁锢我后脑的那只手挪到我脸颊上,抚了一抚,又道,“我再不会那样了,从此以后,我会对你好,百倍千倍地对你好。”

  我扬了扬眉毛,有些听不懂他所言的对我好是个什么意思,看了看他,又觉得眼前龙的神色里,好似有些不可言喻的傻气,看上去还挺好玩的。

  “你,”他双目一闭,好似被谁凭空剁了龙尾掰了龙角拔了龙鳞一般,低声道,“你不信我,是啊,你不信我也是应该的。”

  唉,智障儿童欢乐多,哪怕我一句话都没说,他似乎也能一个龙演出一场独角戏,诚然是叫我大开眼界。

  我戳了戳他虚抚我脸颊的手,想了一想,道:“你还会演戏嘛?”

  我下一句便是:不若给我演上几个话本瞧瞧,可惜话未出口,就见他浑身经了一场无声无形的雷劫一般,抖了数抖,急切道:“我再不会。”话音突兀戛然而止。

  歪头看了看他,他蓦的凑上来嘬了嘬我的嘴唇,怔怔道:“我自然不会再骗你,对你演戏了,可我又怕,我又怕你命魂四魄寻回之后,记忆恢复,太上忘情,不肯要我了。”

  嗳?

  原来他骗过我?骗过我什么?

  我灵光一闪,又想,怪不得我脑子总是糊里糊涂的,原来是缺了五片魂魄啊!却不知,是不是当真如他所言,我寻回命魂四魄之后,会太上忘情?

  太上忘情多好啊,修仙的精灵,哪个不想忘情成道呢?

  可眼前这条龙居然怕我成道?

  他,他这该不会是我的心魔罢?

  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眼,唔,看他这模样,生得颇有几分好看,恰恰长在我最能卸下心防的那个点上,看来他太半是。

  心中既然有底了,我定定一笑,想了一想,复又戳了戳他的手,道:“你既是我的心魔,就该明白的,你骗我也好,不骗我也罢,总归这是我的劫数,我的本心定然是不愿意要你的,可是如果你乖乖的,不给我捣乱的话,我说不定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听闻上古炼气士有个斩三尸的法子,可以将自己的心魔当作恶尸斩去,若他在我成道的路上一直不给我捣乱,我其实也是可以努努力,斩个恶尸出来,叫他继续存活下去的。

  我这般甚是满意地想着,就听他道:“心魔?劫数?机会?”眼中一番水火拉锯,已而,又道,“我自然乖乖的。”

  闻言,我禅定一笑,道:“甚好,甚好。”

  他脸白了白,松开禁锢在我身后的手,连退两步,瞧着地面。

  我清咳一声,上前一步,伸手抬起他的下巴,好叫他看见我脸上辛辛苦苦摆出的一番凝重神色,道:“既然选择了乖乖的,那就要听我的话,以我的话为行事准则,我说东,你不许朝西,我说上,你不准朝下,从此以后,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北辰君脸色本来甚白,此刻我话音才落,他脸上忽的又浮上一层火烧云来,觑了觑我搁在他下巴下的手,声音轻柔,道:“那我是不是还要将私房钱藏在哪里,都告诉你?”

  “嗯?私房钱?”

  他私房钱藏在哪里,同我又有什么关系?咦,不对啊,这年头,怎么连心魔都这般积极向上,有藏私房钱的觉悟了?

  探了探羞涩单薄的灵力库,我惭愧不已,我家心魔都那么上进,我这颗葡萄却连存款都没得多少。

  正羞愧着,就见北辰君脸上火烧云又添一层,道:“唔,是我不对,我不该藏私房钱。”

  呃,我呆了呆,觉着这北辰君思维果真飘的有些远了,还差点将我也给带偏了,遂收回手,握了握拳,做了个收拢话题的手势,将话题拉回到我想说的上面,道:“我也没有那个让你喊我主人的恶趣味,所以么,你。”

  我话音未落,他冷不丁接了一句:“主人。”

  眨了眨眼,我噎了一噎,好罢,好罢,就当我多了条龙当仆从,只是,我如今灵力低微,可没有月钱给他,那可如何是好啊?

  要不,不若以餐代俸算了?反正我做饭的手艺不错。

  控制住自己的表情,不教自己露出任何囊中窘迫的态势来,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厚着脸皮应道:“好乖好乖,既然你那么乖,你放心,以后我给你做饭,有主人我在一日,必定不会饿着你一日的。”

  闻言,北辰君眼睛里一片春水潺潺,道:“好。”

  嗯,这心魔实在是太上道了,我满意一笑。

  北辰君看我一眼,亦是满足一笑。

  从莫名其妙总觉得困,一觉能睡过一个季节,想到那被北辰君设来将养我的血卦养魂阵,而后再想到我被钢针扎了,分明受伤了,却半点也不流血,不觉得痛。

  北辰君化作龙形飞了一路,我趴在他逆鳞底下琢磨了一路。

  我自认为自己不过是一颗普普通通的葡萄,便是暂时缺了五片魂魄,忘掉了很多过去的记忆,时不时需得犯点瞌睡拼凑自己的魂魄,但,也万万不该是如今这样一番状态。

  一睡便是一季,身中无血,没有痛感。

  此番,倒像是,倒像是——宿尸渡魂?

  一惊,我毛骨悚然,慌忙去探内丹精元。

  兴许,‘我’早就死了,魂魄之力已然用尽,但有谁非要留住‘我’的存在,便寻来一个初生的魂魄,然后将它封入一具没有因果的尸体,那人再将他所有关于‘我’的记忆融入血液之中,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将带着记忆的血液给我灌下,长此以往,那初生的魂魄与那无因果的尸身完美弥合,且只有‘我’的记忆,便也就成了那人眼中的第二个‘我’。

  我探了状似死物的内丹精元半日,又想了半日,越发觉得可能,于是,忽又想起装死之前北辰君给我递来的那杯水来,那定然不是水,是北辰君的血,只是他用了个障眼法,让人看上去觉得那是水。

  障眼法只能障眼,不能掩盖那气味,所以我才会觉得那杯水带着腥气。

  可北辰君为何要强留住‘我’?他不是心魔么,‘我’若不在,对他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呀。

  想着想着,我神思恍惚,复又打了个盹儿,迷迷瞪瞪间,揣摩着,定要等到再度醒来的时候,问一问北辰君这个问题。

  再度醒来之时,已是在天宫之上了,北辰君居然乃是天帝。

  原来他不是我的心魔?

  当是时,天界设宴,席间搭了个戏台子,我这颗葡萄初初醒来,端坐果盘之际,就见北辰君支颐看戏,又似乎在看我,戏中唱到俪人成双,情意潺潺,北辰君的眼中也开始潺潺起来。

  我定了定,平心静气转而看了看他身边那个兔牙美女。

  美女面上红光浮动,时不时侧目偷窥一番北辰君。

  我看她头上金冠累丝,珠玉沉沉,衣衫看上去颇是贵重,和那一身如意云纹袍的北辰君似乎是个情侣装,立时明白过来,嗯,太半,这美女乃是天后。

  戏将将唱到尾声,天后端起面前酒樽缓缓一饮,复又偷窥一眼北辰君,道:“词也难得,曲也难得,却不知陛下是从凡界何处招来的戏班?”

  北辰君嘴角噙了丝笑意,道:“非是从凡界招的,你看那旦角儿,不正是太巳仙人的掌珠?”

  天后面上红光变作青光,一声‘哦?’,那旦角便盈盈拜倒,天后云淡风轻道:“邝露仙子倒也有些闲趣,不知又是从何处习来这戏文唱腔的?”

  旦角颤声道:“乃,乃是,是。”

  北辰君面色不耐,起身之际袖口微动,将我握在手心,我眼前一黑,听见衣衫簇簇的声响之中,北辰君道:“是本座教她的,好了,戏已唱完,那便散场罢,本座还有些公务需要处理,余下的,就尽数交给你了。”

  衣衫持续簇簇,远远传来天后的一句:“陛下!”

  待到眼前终于重放光明之时,北辰君将我搁在镇纸上,墨笔举了半晌,一册奏本都未曾批复,仍自托腮。

  他眼神飘远了许久,许久之后回过神来时,我见怪不怪地看着北辰君两颊上满是红云,他定定看着我,我心下一颤,觉着有些害怕——盖因他正拿着像是狼打量羊那样的神态打量我。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他该不是没认出我来,以为我是个没成精的葡萄,想吃了我罢!

  这般一想,我立时变作人形,跳下书桌,抱了他的大腿道:“北辰君陛下,是我呀!”

  他眼睛里许是装了不少颗星星,晃得我头晕目眩,一把将我抱起,北辰君让我跨坐在他身上,我动了动在他腰上盘环的两腿,听着他声音嘶哑,道:“主人。”

  ‘人’字话音才落,他两片嘴唇顷刻间压上来,挑开我的牙关。

  北辰君真个是舌绽莲花!

  我浑身打颤。

  唇分之际,我撩起他袖口在唇角擦了擦,认真品评道:“北辰君,你这舌头还真不错,不错。”

  他嗯了声,淡粉的霓虹爬上颧弓,手指在我身上摸来索去,褪去我外衫,也不知到底要找个什么物事。

  我将落在地上云雾里的外衫捡回,抖了抖,搭在桌上,正欲收手之际,但听‘哐’的一声,两扇门应声而开,我扭头,看见天后立在门后,正缓缓收脚。

  正了正被北辰君摸索地有些歪的领口,我心里想着,北辰君既是我仆从,那他的夫人,对我来说却又该是个什么身份呢?我是用见天后的礼拜她一拜好呢,还是直接就跟她打个招呼就行?

  正自思索着,忽觉头上一片浓云罩顶,天后脸上阴气大盛,拖着曳地裙摆,带着暴雨将至的磅礴气势而来,道:“我一直好奇,陛下你如今分明已经只剩情魄,按理来说,你若爱的是我,本该对我百般柔情千般依恋才是,怎么反而对我冷冷淡淡。”

  瞥了我一眼,又冷哼一声,道:“怪道如今天界繁花不现,处处都是葡萄藤,原来陛下竟是看上一只葡萄精了!”

  唉?北辰君只剩情魄了?

  我觑了觑北辰君,他眼中湿茫茫一片,如风起澜。

  北辰君闭了闭眼,我察觉他要起身,正要撤身离开,他却单臂将我禁锢在怀,正正对着天后,道:“当年娶你,本座与你皆知,那是一场交易,你借鸟族之力助本座登位,本座赠你鸟族从此以后最大的自主权,钱货既讫,你不欠本座什么,本座也没必要对你有任何情意,本座以为,你早该明白这些。”

  天后凌厉的气势一顿。

  北辰君又道:“你更应该明白,我们这样迷恋权力的夫妻,这么多年了,还能维持着相敬如宾的表象,已然是本座对你那一腔爱意最大的尊重了。”

  天后淡淡道:“我自然明白,可是,我情愿不要这样的尊重,我爱你,自然是要得到你的一切,你的身体,你的心,你的每一缕停驻下来的温柔目光——正是你的尊重,我们之间的相敬如宾,让我误以为我总有一日能够得到它们,你若怪我向你渴求太多,为什么不想想,那都是你的错呢!”

  风吹过,地上云雾滔滔,北辰君目中飘渺一线丝游,清淡一池水皱。

  只听天后又道:“自梓芬死后,我以为你终究爱的会是我,只是你做了天帝太久,爱和权力相比,变得没那么重要了,你知道么,只有我这样想的时候,心中才会觉得没那么难受,那天,你忽然失踪,然后只剩一缕情魄,出现在因果轮回盘之前的时候,我以为天遂我愿,终于能让我向自己证明一下,你对我的爱意了,我高兴了那么久,你,可你却。”

  她叹息一声,不说话了。

  北辰君一泪滑落,摇头亦是一声叹息,道:“如此说来,确然是本座之错,然而,普天之内,本就没有那么多两相情悦的好事,本,我比你幸运一些,万幸,她也爱我。”

  他看我一眼,我本对这夫妻两个所言的‘爱来爱去’的物事听得半懂不懂,听了数句,也无甚兴趣,只一个劲儿地打量着北辰君头发里的几根零星银丝。

  见他看我,我歪头一笑,他眉宇一轻,我又看了看他眼角落下的那滴泪,伸手替他擦了擦。

  天后张了张口,似乎要说什么,却只最终轻声一叹,转身向门外走去。

  北辰君唤了一声:“荼姚。”

  天后跨步出门,恍若未闻,头也不回。

  北辰君长长一叹,将脑袋埋在我肩颈处,我感受着肩上微凉的湿意,听他道:“以前我从不觉得自己有错,可如今,却觉得身上好似负债累累。”

  我拍了拍他的背,宽慰道:“安心,安心,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

  他嗯了一声,抬头看我一眼,复又开始在我身上摸索,我定了定,了悟,怪不得他能那么轻易就认我做主呢,原来他这是欠账太多,想要我当个冤大头替他还债啊,看看,这不就开始厚脸皮搜我的身,想要翻出点值钱的物事了?

  恋恋不舍看了一眼北辰君的俊脸,诚然这个仆从长得很养眼,甚合我意,然而仅仅因此,就要我去做那个替他还债的冤大头的话,那是万万不能的!

  清咳一声,一把将已经伸手伸进我衣内,摸到我胸口的北辰君推开,他满目皆是愕然,我正待和他好生理论一番,就听门外传来一个淡定的男声,道:“陛下,小仙有要事禀告。”

  北辰君眼中愕然潮退,紧跟着,盛上一泓懊丧并一泓羞惭的水波来。

  “何事,进来。”

  我拢了拢衣襟,被北辰君一把拢至身后,那淡定男仙一脸面瘫步入,目不斜视,礼了一礼,道:“陛下容禀,摇光星君来报,昆仑天斗之上突现一漩涡,状如深井,凡有入探之兵,无一返还。”

  北辰君道:“漩涡?深井?可曾请示过缘机仙子?”

  淡定男仙道:“禀陛下,小仙已然请示过了,缘机仙子道,此天数无常,她亦无法探知。”

  北辰君道:“既如此,本座前去昆仑天斗一探,你去上清天将此事告知玄灵斗姆元君。”

  呃,玄灵斗姆元君?我定了定,不知怎的,潜意识里,总觉得这位神仙似乎是个坑人的家伙。

  我将这话与北辰君说了,北辰君温和一笑,道:“不管她坑不坑人,总归,她是上清天诸多成道者里,唯一一个还有些情绪和好恶的神仙,你可不能这般编排她啊,小心她听见。”

  我撇了撇嘴。

  北辰君提着剑,将我重新变作葡萄,我静静呆在他逆鳞底下,听着呼呼风声,不知不觉,又打起了瞌睡。

  再度醒来之时,已然不知今夕何夕,我睁了睁眼,复又睁了睁眼,迎面便是一个含泪的美妇人。

  美妇人道:“易欢,你终于醒了!”语气甚是激动。

  我禅定,暗暗捏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哟吼!好疼!看来不是做梦!

  既然不是做梦,那么,北辰君呢?那条龙到哪里去了?

  崇祯十七年,闯王攻下北京,美妇人——据她自言,乃是我娘亲——逃出北京,第二年正月初一,我,朱易欢,出生了。

  在我三岁那年,即将迈入四岁大关之际,娘亲遇到了安西将军李定国,嫁给了他,当然,此后我亦改了姓氏,唤做李易欢。

  我定定看着泡在浴桶里那个闭着双眼,面无表情,肌肉贲张,长着一张北辰君脸的‘爹爹’李定国,晕了一晕,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当年四处带着穷到叮当响的兵将耍流氓抢劫的安西将军,现已升官发财,当上了大明皇帝亲封的晋王。

  从娘亲嫁给李定国到如今,这十年时间里,不断有着能人义士投向李定国帐下,娘亲自豪道,有那么一年,李定国哪怕出门遛个弯,都能有人从角落里蹿出来,对他纳头便拜,非要当他帐下兵,府中僚。

  我闻听此言,暗暗揩了一把眉心汗,只觉自己可能遇到了传说中的龙傲天。

  如今,我躲在屏风后,再度觑了觑泡澡的李定国,思忖,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王八之气?怎么我左看右看,都只觉得李定国的肌肉男形象辣眼睛呢?

  明灭的火光在烛台上晃了晃,倏忽,灭了,眼前一片漆黑,我定了定,开始翻手欲要掐诀拢出一点荧光来,孰料,掐了又掐,手指掐的生疼,半点荧光也无。

  不自觉嘴里逸出一个小小的“咦”字来,紧跟着,就听浴桶里哗啦一声水响,屏风骤倒,我被掐着脖子连根拔起。

  而后又是‘砰’的一响,我飞身而起,成弧线状落下,后背重重撞在墙上,我“哇啊”一声,疼得两眼金星直冒。

  眼冒金星的当口,烛光一亮,李定国端着烛台照了照我,脸上一僵,紧了紧围在腰间的布料。

  面面相觑一阵,我道:“呃,爹爹?”

  他翻了个白眼,伸手将我扶了一扶。

  我撑着他的胳膊竭力站起,本欲将背挺直好站得稳当一些,可惜方才与墙面针锋相对的便是我可怜又英勇的背脊,遂,晃了晃,一下子,我栽倒在李定国身上。

  李定国猛地一个哆嗦,胸膛在我手掌底下不断起伏。

  咦?看上去很硬,实际上摸起来好软嗳!对着他的胸膛,我捏了捏,复又捏了捏,李定国哆嗦得更猛烈了。

  他道:“不许再摸了,松手。”

  我道:“不松不松偏不松!”

  他咬牙:“我可是你爹。”

  我点头:“嗯,你当然是我爹啦,所以,不就是摸你几下么,我又没问你要零花钱,你干什么这么小气?”

  他再度翻白眼的时候,我想了想,又摊手在他面前道:“哦,对了,说到零花钱我才想起来,我突然就变得好穷了,爹爹你快给我接济一点呀。”

  “你,去问账房要!”李定国这‘爹爹’咬牙切齿,嘴里挤出一句话来,看上去太半是恨不得要把我吃了。

  我抖了抖。

  唔,本来还想着,李定国居然能够像某个传说中的话本主角龙傲天一样,八方来归,小弟遍天下,也不知身上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我还打算好生看上两眼,将他和普通男子相比照一下来的。

  不过么,眼下看看他这愠怒不已的样子,我再度抖了抖,呃,还是保命要紧,保命要紧,我还是开溜吧!

  毕竟,我只是一颗小葡萄呀,化作原身的话,只一口,他就能咕噜一下将我吞进肚子里啦!

  思及此处,我不动声色挪了挪脚步,再挪了挪脚步,同时在脸上摆出一个清淡讨好的笑来,李定国闭目扶额之际,我慌忙脚底板抹油,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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