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陈巧兰,家住桂花村。
远离尘世的喧嚣,千里之外的宁静。大概就是说的这里了。
村民大多淳朴,各家之间也都关系不错。因此从小到大我还没有过什么烦恼。
父亲是货郎,他的梦想是在镇上开一家属于自己的铺子。全家都很支持他,后来他也成功了。
家里除了父母就只有我和一个姐姐。姐姐比我大了七八岁,当我懂事之时,姐姐就已经嫁人了。
“重男轻女”那是个随处可见的词。即使村里人议论纷纷,父母却依旧坚持不再生育。
在那个时代,这种坚持实在是太难得了。
从小我们姐妹就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好孩子。他们大多夸我蕙质兰心,赞姐姐秀外慧中。
可是即便如此,议论…从来都没有停止过。
她嫁了人便很少再回来了,听娘说,她过的很好,所以才不回来。
“女子嫁了人,便是泼出去的水了。便要一辈子待在夫家,若无大事便尽量不要回来。否则有损名声—!”
这是母亲的原话。
女子便该如此吗?
这个疑问深深埋藏在了我的心中。
后来我认识了宁安。
宁安家是村子里数一数二的大户。因为爷爷是个秀才,所以很受人尊敬。名字也都是宁爷爷起的,含着文化。
那时候的秀才在村里可真是少见。
本来他家里想送宁安去读书,奈何他不是那块料,没几年便读不下去了。
宁安不似其他的读书人,不会常常穿着白色长袍,也不会说话都文邹邹的。气质也没有多儒雅,更多的是朴实。
皮肤并不白净,身体也不似那些文弱书生般瘦弱单薄。更多是健壮,八尺的大高个儿…真是令人望而止步。
虽说他长得“凶神恶煞”却并不欺负弱小。还常常助人为乐呢!哈哈。
相识始于水,也终于水。
那是一个夏天。
好名声惹来的议论太多了,有正面的自然也有负面的。
七八岁的小女孩,虽然还不知美貌为何物,却也能从大人的谈话中听出些什么。
小孩子如同一张白纸,当她还没有独立的思想时很容易被影响。最信任的人说什么,便是什么。她只知道母亲是这么想的,我应该这么做。
“扑通—!”
猝不及防的,我落入了水中。
我只看见那几个孩子得意的笑容,很快她们便头也不回的跑了。
身体渐渐沉入水中,一点点…一点点的沉下去。
周围安静的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也没有人发现一个生命的消逝。
就这样吧,我这样想着。
恍然间,慌乱的脚步声像是我的救星。
连嘶哑的喊声都像是天籁。
“扑通—!”
又是扑通一声,一个陌生的身影从天而降。
这一定是我的救星—!
不是预想中宽大的手。
一只幼小的手吃力的捞起已经半昏半醒的我,努力向上游去。
本来没有多深的小河在此刻像是深不见底的大海。一点一点的上游,却显得十分吃力。
如果是他一个人的话就可以很轻易的游上去了吧?
我隐隐有了想法,轻轻挣扎着。那身影仿佛猜到了我也做什么,手更紧了。
此时我的心中只剩下了感激。
我应该怎么报答他呢?用钱?可是我没有钱…磕头?可是也太没诚意了吧!那应该怎么办呢?
“哗啦—!”
在我胡思乱想之际,我们已经到了岸上。
这么快?可是我还没想好要如何报答呢?
我干脆从头上、衣服里拿出所有带的东西,又咚咚咚的磕了三个响头,这才抬起头来试探的看向那人。
“多谢恩公救命之恩,如此大恩大德小女子无以为报,这样…可以了吗?”
面前的是个8,9岁的小少年,此刻因为全身着了水显得十分狼狈。一张黝黑的小脸上写满了疑问。
“啊…?你…你快起来吧!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但女儿也不能轻易下跪啊!”
他慌乱扶起我,但触及手之际又嗖的一下缩回手。此刻他无处安放的手显得十分滑稽。
我忙起来,看向那人涨红的脸只觉好笑。碍于情面,只是转过身低低笑着,很快便跑远了。
我最后转过身,只见那人呆呆的目光凝望着我离开的方向,我赶紧转过身加快了脚步。
还好他没看见我回头。
后来,很巧很巧。
……
后来便是青梅竹马之谊了。
我及笄时,定了亲。
繁缛的礼过后,宁安神神秘秘的将我叫到屋后
他小心翼翼的从衣服里拿出一块红布,一层层的掀开,露出里面的一根银簪。
“这是哪来的—?!”
我当下便惊讶的叫出了声,庄户人家,哪能买得起这种东西?就算是作为嫁妆也十分少见,而且看着值不少钱。
宁安憨憨的挠头笑笑,小心翼翼拿起来似乎要给我戴上。
“这玩意儿虽然贵点,但你戴着好看就行了呗。来,戴上看看。”
我羞涩的笑笑,宁安笨手笨脚的将簪子戴进发髻里,却怎么弄都不合适。我知道,他是怕弄疼我,才这么小心。
一番捣鼓之后,总算戴上去了。
我摸摸头上崭新的银簪,腼腆的笑笑,“好看吗…?”
宁安仿佛是看呆了,半晌才尴尬的挠挠头,连连夸赞,“好看,好看…!阿兰…你长得真好看。”
我害羞的转过身去,嘴角却不由自主的扬着。我又想想,皱起眉:“这个…得不少钱吧?到底花了多少?”
他支支吾吾的不肯说,好半天才声若蚊蝇道:“二…二两。”
我惊讶的一下子将银簪拔下来塞到他手里:“这么贵,我可不敢要。快退回去,拿钱给你爹娘买点好东西补补身体吧。”
的确,庄户人家,一年到头撑死了也就五六两银子,这一个簪子就要二两?太不值了。
宁安倔强的又塞回我手里,然后一溜烟儿跑了。我哑然失笑,心中却是甜滋滋的。
再后来,因为父亲的生意,我们一家搬到了镇上。
没过多久,便经历了一场大难。
发大水了……
十里八乡都遇难了,就连镇上都被波及到了。
这次洪水来势汹汹,很少有人能幸免于难。
转眼间,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当我回到村子时,整个村庄已经不复存在。
洪水,吞噬了我的一切。
我一路流浪到了县城,即使饿的饥肠辘辘也不愿变卖那根银簪。
就这样我被卖到了青楼。
云赫是我接的第一位客,他年轻有为,我看上的,是他的家世。
我使出千方百计,总算让他给我赎身了。
就这样,我成为了妾。
当时夫人已经怀孕六月有余,见老爷抬回了我,险些动了胎气。
这么多年,我始终都是愧疚的。
当时我已经有了孕,不到一年,便有了孩子。
取名云珠。
夫人待我极好,只要我安分些便不会动我和珠儿,反之。我听从夫人的话,多年来一直都很安分。
只是,后来我不甘为妾,我想要扶正。
从此我便变得嚣张跋扈,时不时惹人不喜。夫人自然是愈发对我不满,想要将我逐出去,那又怎么样呢?
之后,我不想争了。多年来的明争暗斗已经让我失去了原本的纯真。我想要自由。
那天晚上,我去央求夫人了。
我央求道:“夫人,妾身不想待在这里了。请您救我出去吧。”
夫人第一次怜惜的看向我,良久才叹气道:“你可想好了?”
我的目光是从未有过的坚定:“我想好了,还请夫人助我离开。”
于是,便有了那日的场面。
我终于逃出来了。
虽然后来我可以穿金戴银,一辈子不愁吃穿…又怎么样呢?那个为了给我买一根普通的银簪而省吃省喝的少年再也不在了。他憨厚的笑容也永远都只能存在于曾经,那个名字成为了永远的回忆——宁安。
恍然间,我想起那个夏天。
你可以把我从水中救出来,我却不能将你从水中救出来。
这是我欠你的。
蓦然回首,我仿佛听见那人在远方对我说:
“阿兰,俺来娶你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