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叶嘉树迷迷糊糊地还记得晚上耍酒疯的事，她请林伯郴吃饭时，窘迫地让他都忘了。她全程眉开眼笑，风轻云淡的，要不是前夜她的失态，林伯郴不会知道叶嘉树会那么喜欢陆奈。
他突然开口问她：“嘉树，你喜欢陆奈吗？”
他从没听她提及过多陆奈的事。
叶嘉树愣了愣，问道:“我昨天是不是说了什么？”
林伯郴不语，叶嘉树淡淡一笑，道:“我以前其实挺烦他的。他天天在我面前晃悠，在我耳边唠叨个没完。那时候，我总想他哪一天能不要出现在我眼前，让我安静哪怕一天也行。”
“那时候，他经常莫名其妙的生气，不怎么理我。那时候我看起来风轻云淡，其实心里很不是滋味。我会无意识地偷偷看他，看他上语文课时还在看物理题，看他因为政治课太过无聊而打瞌睡，也看过他因为被请去办公室喝茶而愁眉苦脸的。他和我闹脾气的时候，我没有主动理过他，并不是我不在意，而是我知道，我不去理他，他总会来找我的，反正也是他先无理取闹的。”
叶嘉树回想着那些和他一起好气又好笑的经历，嘴角不禁勾勒出淡淡的笑意。林伯郴望着她时，突然想，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变了，变得明媚爱笑了，她身上多了一份以前不曾有的人情味。
她顿了顿，又继续道:“他看起来很聪明，其实单纯幼稚地厉害，也傲娇地厉害。他甚至因为不能和我一起回家，把我的车弄坏过很多次。”
回想着那些过往，她其实在后来就已经猜到了，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测，她还特意躲在不远处看。她看到他鬼鬼祟祟地弄坏她的车，很奇怪，她好像一点也不生气。她站在自行车面前等了一会，他果然就出现了，因为心虚，那眼珠闪烁飘忽。后来，她甚至开始期待他把她的车弄坏了。因为那样，她就有正当的理由可以让他送她回家。也许，她在不知不觉间，就已经喜欢上他了，比她自己预计的更早。
叶嘉树弯了弯眼角，顿了顿，又道：“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他会离开我的身边。我也理所当然地觉得他会一直在我眼前晃悠，甚至觉得他还好是遇上了好脾气的我，要是别人，那可得多烦？那时候就想，我们就这么一直下去也挺好的。如果说，这样算喜欢的话，那我喜欢他。”
“……”
“我很喜欢他。”
叶嘉树又重复了一遍，连眉宇间也多了几分坚定，“在很早很早，我还没有发现的时候，我就喜欢他了。”
要不是那样，她不会纵容他的坏脾气，不会纵容他的幼稚。他偷她的试卷，拆她的车，拉她背锅……那一切的一切，要不是喜欢，她怎么可能让他无法无天？
“可是他走了，你难道要一直等他吗？”
“如果可以，我不想等他，我想找他。他总是抱怨我不主动找他，总是他来找我。所以，我也要让他一次。”
林伯郴见着叶嘉树眸间的笃定和认真，也没再说什么。他想告白的话也就再一次掩埋在心里，这一藏，又是四个年头。他已经不想告白了，也料到他们之间只能做朋友。他只想默默地陪着她，把她送去她想去的地方。
下车的时候，瞿南风手脚利索地窜了出来，叶嘉树连忙下车，抓住瞿南风，生怕她乱跑了惹事。林伯郴朝叶嘉树道：“嘉树，一起吧。”
“不用了。你有事就先去忙吧。反正我就在这里，也丢不了。”
两人走进医院，叶嘉树朝他不见外地说道。
林伯郴点头，道：“知道了，有事就打我电话。”
他看了眼还算精神的瞿南风，朝叶嘉树道：“那我先过去了。”
“OK。”
林伯郴没有说话，便离开了。叶嘉树默默叹了口气，瞿南风突然说道：“嘉嘉，你要和林伯郴在一起了？”
叶嘉树偏头看着下巴还压在她肩头，正圆碌碌看着她的瞿南风，无语道：“南风，你要是没有醉，那就好好站着。”
“我没醉，我也没醒。”
叶嘉树有些好笑，推开了病房的门。躺在病床上的晏清闻到了一股子酒味，颇嫌弃地说：“瞿南风，你以后喝酒了就别来看我了。”
晏清一直有心脏病，他从来没有和别人说过，所以，即使是从小长大的陆奈和瞿南风也不知道他得有先天性心脏病这几年，晏清的病反反复复，终于掩藏不住了，叶嘉树和瞿南风才知道。看着晏清一天天消瘦下去的模样，两个女孩都觉得心疼。可是她们没办法分担他的疼痛。
瞿南风鼻子一嗅，立马闻出了有人来过。她问：“有谁来看你了？”
“这你都能闻出来？”
“我可是有名的瞿一闻。”
瞿南风得意一说，晏清唾弃道：“狗鼻子。”
“所以，到底谁来过了？”
“你问那么多干什么？说了你也不会认识。”
“不认识就不认识，激动个什么劲？”
“你不问我，我能激动吗？”
“那你就好好说啊。晏清，你就是情商太低，所以没有女朋友。”
“你比我有多好？”
晏清的话让瞿南风一愣，她突然嘀咕道：“是啊，我能比你有多好？”
晏清见她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问道：“喂，瞿南风，你没事吧？”
哪知瞿南风突然一巴掌打了过去，还好她力气不大，却也让晏清一懵，他吼道：“瞿南风，你疯了？”
瞿南风蛮横道：“明知道我失恋了，还戳我伤口？”
“我说什么了我？”
两人一言不合就开始争执，叶嘉树拉都拉不动。不过，孟清淮都回来这么久了，也不知道这两个人有没有机会和好。
叶嘉树想着，孟清淮已经过来巡房了。这个点，医生应该都下班了吧？他竟然还在？
孟清淮一进来，就闻到了一股酒味，紧皱眉头，不满地看着趴在沙发上的瞿南风。他抽回目光，朝里头两个清醒的人说道：“这个酒味太重了，会影响病人。”
叶嘉树配合道：“我马上就把人带走。”
叶嘉树说罢，就要把人叫醒，瞿南风赖着沙发，没好气道：“别吵我，我想睡觉。”
“南风？我们回去再睡。”叶嘉树轻哄道，瞿南风突然不满道：“孟清淮，有本事别回来！你是回来看我笑话的吗？你这个王八蛋，我掐死你！”
瞿南风说罢，还伸出自己的双手，张牙舞爪起来。
叶嘉树有些尴尬地瞥了眼孟清淮，孟清淮迟疑了下，还是忍不住问叶嘉树：“她怎么喝这么多？”
“她可能有心事吧。”
叶嘉树顿了顿，问：“学长，我不知道当时你为什么抛弃南风。但你看她的样子，应该知道，南风还没有忘记你。所以，如果你已经不喜欢南风了的话，就不要总是在她眼前晃来晃去。”
叶嘉树说了一堆，孟清淮静静地看着沉睡还不安分的女人，开口：“我来吧。”
他完全无视了叶嘉树的话，只是轻描淡写朝她丢下三个字，就去拉瞿南风。瞿南风不满地哼唧：“别碰我，我困了。”
孟清淮覆在瞿南风耳畔，道：“南风，走了。”
“赵易安，我还没睡醒呢。等我睡醒了，我们再继续喝。”
孟清淮气地不轻，淡漠喊了一声：“瞿南风！”
“到！”
瞿南风连忙从床上坐了起来，眼神坚定又迷离，孟清淮道：“穿鞋，走了。”
“哦。”瞿南风连忙弯腰要去勾自己的鞋，却总是摸不到。
孟清淮无奈地叹了口气，道：“算了，你老实坐着。”
瞿南风像个学生一样笔直坐着，当孟清淮说伸左脚，她就老实把右脚伸了出来，孟清淮打掉她的脚，面无表情道:“错了，另一只脚。”
瞿南风还是执拗地伸着她的右脚，孟清淮无奈地拿过她的左脚温柔地塞进帆布鞋里。
当他望着她有些迷离扑朔的眼神时，浅浅地勾了勾唇角，道：“你还能不能走？”
“能！”
瞿南风一下就窜了下来，孟清淮伸出自己的手朝她道：“我牵着你走。”
瞿南风似乎迟疑了下，问：“你是孟清淮吗？”
“是。”
“那就好。”
瞿南风这才放心把自己的手放在孟清淮手心。
其实很多事，很多人，都不会因为时间而有任何改变。
看着两人离去，一些片段在叶嘉树脑海里一闪而过，她总觉得瞿南风和孟清淮做的这些事，似曾相识，她好像和陆奈也经历过。
叶嘉树回去后，忍不住打开了陆奈的小瓶子。她把纸条抠出来，摊平，看到陆奈龙飞凤舞的狗爬字，一股热流涌上心头。
他的愿望压根就不是和她上同一所大学。
叶嘉树呆愣之际，沈意敲门进来了。她看着自己的女儿从同学聚会回来就把自己关进了房间，有些担忧。
她问：“嘉嘉，今天同学聚会有看到陆奈吗？”
“没有。”
“那……”
沈意瞥了眼书桌上的两张字条，她一眼就认出了嘉嘉的，她道：“这是你们当年的愿望纸条？”
“嗯。”
“这一张是陆奈的？”
“嗯。他今天没有来。”
叶嘉树解释，沈意清楚地看清了字，突然又对叶嘉树认真道：“嘉嘉，这么多年，你一直不谈恋爱，是不是在等陆奈？”
“……”
“你有没有想过，他压根不会回来了？即使你喜欢他，那也是很久以前了。人是会变的。”
“……”
“妈妈以前也挺喜欢他的。觉得他活泼开朗，又懂事，对你的事情也尤为上心，可是他已经离开这么久了。嘉嘉，你年纪也不小了，该为自己考虑考虑了。”
“妈，你到底想说什么？”
“妈妈有一个朋友的儿子，留学回来了，对这里也人生地不熟的，你要不要给他做个向导？年轻人之间多交流交流？”
“妈，你是让我去相亲？”
叶嘉树戳穿沈意，毫不客气地拒绝：“妈，我不去。”
“嘉嘉，你都拒绝多少个了？见一见吃个饭而已。”
“妈，我有点累了，想睡觉了。您先出去吧。”
叶嘉树说罢，便把沈意赶出了门。叶嘉树重新坐回了椅子，拿起那张单薄的纸条。看着上面潦草的字迹，有些失神。
叶嘉树觉得自己一直都是那种在情感上特别迟缓的人，反射弧也很慢。在没有陆奈的那些日子，她总会想起高中那些他缠着她的日子。她绕了一大圈，才发现，忽略掉陆奈捉弄她的事，他为她做了很多事。
他因为怕她疼而担心地哭了，她却不解风情地嘲笑他；
她的每一句话，他都会认真地去听，也会努力地做好；
只要她喊他，他就会立刻出现在她面前；
他时常会生气，却又总会心软地低头找她；
他给她带了一年的早餐，说那不过是吃不完的；
可是她从来没有为他做过什么。她甚至会想，你到底喜欢我什么啊？
覆在她手心的纸条此刻有千斤重。
上面提笔写着：
希望叶嘉树心想是成，能实现她所有的愿望。
—— 陆奈
2008年9月25日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