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不大的孩子

叶嘉树很喜欢一个人去一个小餐馆，坐在靠窗的老位置，点着相同的菜。她每次都点了鱼火锅，还有栗子炒肉。她从来吃不完，总是要发很长时间的呆才会离开。

这一天，叶嘉树又发了很久的呆才离开。没两分钟，陆奈就进来了。静姐看着许久未见的陆奈，好似多年不见的孩子，竟然有些热泪盈眶了。

待静姐终于镇定下来，又急忙问:“小奈，你刚碰到嘉嘉了吗？她才刚走，你要是现在追出去，应该能赶上她。”

陆奈大步朝门口走去，又停驻了。静姐催促他，他沉着步伐坐到了叶嘉树刚刚的位置，静姐跟过去，关心地问道：“小奈，你不追了吗？”

“不追了。”

陆奈冲静姐一笑，不似过往的煜煜生辉，勉强又毫无生气的笑甚至还有些难看。

静姐迟疑了下，问：“那你想吃点什么吗？静姐请客。”

陆奈满腹心事，望着静姐问：“刚刚，叶嘉树点了什么？”

静姐愣了下，立马道：“一个鱼火锅，一个栗子炒肉。就是你们两个高一新年那晚来我这里点的菜。”

陆奈愣了愣，静姐又道：“这些年，嘉嘉经常来这里吃饭，都是点这两个菜。”

陆奈默不作声，静姐又继续道：“其实是小奈你喜欢吃这两个菜，对吧？”

“静姐，给我来一样的吧。”

“好。”

此刻，餐厅没有那么忙了。静姐在一旁一直若有所思地关注着陆奈。他看起来变了很多。曾经的陆奈即使不说话，也朝气蓬勃，大大咧咧，眼角是掩藏不住的生机。现在的陆奈，内敛沉默，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比读书时的叶嘉树还要寡言。静姐觉得，此刻的陆奈就像一个故作老成的小孩。在她眼里，陆奈本应该就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

静姐还在思考着是不是这两个人发生了什么误会，只见陆奈已经起身，朝静姐走去，道：“静姐，我先走了。”

静姐点头，又问了一声：“有空的话，和嘉嘉一起来。”

他顿了顿，明明应该煜煜生辉的眼眸毫无生气，也不知道这些年，他到底经历了什么。他没有多言，只轻轻道：“嗯。”

静姐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只觉得他现在就是个装大人的小孩。

崔文常最近夜以继日的工作，终于争取到了麓山小学的合作。崔文常觉得，近年公司不景气的原因是因为没有名气，麓山小学作为知名的重点小学，可以给公司带来一大波关注度。因为这件事，崔文常得意了很久，声称他有老婆本了，可以娶媳妇了。至于崔文常神神秘秘的媳妇，公司几个人，除了王远，还没有人见过。

温遥和叶嘉树在去非洲半年，写下的游记《一加七》迎得小年轻的热议，好评如潮。麓山小学的李校长希望公司也能好好地给学校做一番宣传。叶嘉树原本是要拒绝的，她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休假了，可是温遥可怜巴巴地望着她，说自己的男神回家了，她担心此刻不回家，下次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见到。温遥话里的真实性总是需要考量几分，她的谎话总是张口就来，脸不红心不跳。叶嘉树被骗了太多次，所以也习惯性地去思索温遥话里的真实性。

温遥在叶嘉树犹豫之际，又道：“嘉嘉，我车票都买好了。今晚就走。”

叶嘉树：“……”所以，你询问我的意思有什么意义？

最后，叶嘉树和唐思灿一起去麓山小学采访。唐思灿看起来心思单纯，却是和温遥一丘之貉。叶嘉树怀疑唐思灿平时被温遥带坏了，那双眼睛说掉眼泪，下一秒就不带耽搁的。叶嘉树其实也蛮怕她的。

虽然仅仅是小学，学生的压力一点也不逊于初高中。除了打扫校道的几个学生，长长的道路上没有几个人。两个人去了教室里，看着埋头学习的孩子们，叶嘉树甚至想当初自己好像也没有那么爱学习。一旁的唐思灿感叹道：“这些孩子也太可怜了。”

“可怜什么？”

“这么用力读书，以后不长寿的，还容易生病。”

“……”

两人晃荡出校门时，已经放学了。叶嘉树让唐思灿先回去，唐思灿疑惑问：“你不和我一起？有约会？”

“嗯，我接一个孩子。”

“嘉嘉，你有孩子了？”

叶嘉树无语地看着一脸错愕的唐思灿，道：“不是，是朋友的孩子。”

“哦。”

唐思灿似乎微微放下心来，想了想，又道：“你朋友的孩子真聪明，既然能来这里读书。”

“……”

“要是在这里读书，还是挺可怜的。”

叶嘉树见她神经兮兮地，无奈地配合她，唐思灿突然道：“你不觉得这些高校看起来光鲜亮丽，可是谁知道里头是不是一个大熔炉？”

叶嘉树无语道：“你最近又看了什么电视？”

“嘉嘉，你怎么知道？”

唐思灿那一脸的佩服，叶嘉树扶额，不想再理她。

叶嘉树在学校门口等了老半天，才看到小女孩慢悠悠地走出来，她还没有开口喊她一声，便见着小女孩蹲在了地上。叶嘉树着急地跑过去，蹲在一旁，担忧地问道：“小橙子，你怎么了？”

小女孩歪着脑袋看着叶嘉树，冲她一笑，道：“嘉嘉姐姐，你来了。”

小橙子的脸色很难看，叶嘉树的手覆上她的额头，滚烫地厉害。

叶嘉树道：“小橙子，你生病了。我带你去医院。”

“不要告诉我妈妈。”

叶嘉树把虚弱的小橙子抱进车里时，小橙子懂事地交代她。

叶嘉树抱着小橙子跑进了医院，她挂号后带着小橙子直奔小儿科。

叶嘉树一面焦急地等待，一面担忧地安抚难受的小橙子。终于到她们了，叶嘉树抱着小橙子走进了门诊室。

“医生，孩子发高烧了。”

叶嘉树把孩子抱进去，求救地望向医生时，微微愣了愣。他不过是把漆黑又深邃的双眸露在外头，叶嘉树却能一眼看出他是谁。也许是她对他太过熟悉，又或者是她太过思念他，以至于他的模样太过深刻。

“陆奈？”

叶嘉树略带迟疑的话里，夹杂着几分笃定。白大褂的医生没有否认，也没有应她，而是把目光落在孩子身上，道：“把她抱床上去。”

如果说刚刚单凭眼睛，叶嘉树还有些迟疑，此刻听得他熟悉的低沉声，她坚定眼前的男人就是失踪了八年的男人。他的声音褪去了急躁与生气，多了几分沉稳。

叶嘉树后知后觉地哦了一声，陆奈已经从她怀里把小橙子一把抱起，放在了床上。

量过了体温，陆奈突然开口问：“她是不是有哮喘？”

叶嘉树愣了下，点头，陆奈又问：“是先天性的，她爸爸有哮喘。”

他就差用你老公两个字了。

“我、我不知道。”

陆奈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坐回自己的位置，飞快地写下了几行字，递给她病历本。

“你可以把孩子放在这里，先去拿药。我把她抱过去。”

叶嘉树没有拒绝他，点点头。一番折腾下来，小橙子安静地沉睡了，陆奈交代她打完针，过三天来医院复检一下。叶嘉树点头，见陆奈又要走，叶嘉树喊住他，问道：“三天后，我来的时候你还在这里吗？”

陆奈犹豫了下，道：“我会在。”

叶嘉树眼眸里流露出一丝喜悦来，她又问道：“那我来找你是不是就可以了？”

陆奈无视叶嘉树的笑，认真道：“你直接来找温医生吧，我只是暂时替他的班。”

陆奈说罢，留给叶嘉树一个利落的背影。叶嘉树就这么望着他头也不回地果断离开，她想，陆奈还从来没有把背影丢给她过。可是她不生气。她在心里默默想，陆奈，这次我原谅你了。

病历本上还是他的狗爬字，别人基本上认不出来的字，她却一下就能清清楚楚地读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