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里种着的那排粉樱开了,一时间聚起很多妙龄少女赏花踏青。
昔翰星手里抓着一叠打印纸,是寻人启事,他不敢贴上墙,更不好意思分发,只得一个一个人地问过去。见樱花树下站了一群女生,他便走上前去问。可她们并没有回答,只是捂嘴偷笑,还互相说着悄悄话。
见她们这样子,昔翰星深感无奈,于是转身便走。却被一个人拉住手臂,他转头。
那是一个年轻的男人,看起来比自己大不了几岁,身高接近八尺,留着黑色侧分发,穿着一身西服马甲,良好的身材比例让他看起来像个模特,可高贵的气质又让他与贵公子一类人脱不了干系。
“你是金泰亨?”他有些讶异的样子。
昔翰星摇摇头,“我不是,他是我哥。”
“啊,我看你一张混血儿的脸,还以为......”那个人低头摸摸后脑勺。
“你谁?”
那人闻言抬头,友好地伸出手,“金硕珍。”
昔翰星也表示友好地回握,他想起今天有人说,金大帅要回北平了,还要带回一个儿子。惊讶道:“难道,你是我父亲的儿子?”问出这句话,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自己也是父亲的儿子啊。
“是啊,可惜他老人家......”
“他早该死了。”昔翰星转身离开。
“他没有死,半路上被山匪劫走了。我已经派人去寻。”
昔翰星停下脚步,回头笑着对金硕珍说:“那也是九死一生,不是吗?”
金硕珍的表情变得不可捉摸,“一定会活着回来的。”
昔翰星觉得他怪,立马就离开了。
——司令部
刚从总统府见完大总统回来,田柾国回想方才发生的事情:他将那把车钥匙给大总统看,大总统却矢口否认。
“田少帅,那日是我这儿被匪徒闯入,杀了几个官兵又掳走官服,还开了辆车走,你怎么就要血口喷人了呢?”大总统说着,几个人抬着两副担架进来,上面躺着两具尸体,“人已经杀了,就是这两个。”田柾国认得出来,这分明是那晚来劫车的人。没想到他为了逃脱嫌疑,不惜将自己的手下杀害,老话说虎毒不食子,这大总统还真是不讲情义。
可若他不讲情义,又怎会帮时霖呢?
“你的意思是,这些匪徒是朱飒满的人?”
大总统果然上套了,点了点头。他原本的目的也是把锅都甩给朱飒满,让他顶替时霖的罪名。这下田柾国都这么说,他当然是忙不迭地认同。
田柾国“哧”一声笑出来,居高临下的眼神更甚,让大总统以为他是怒极反笑。
“好一个匪徒劫车,”田柾国反客为主地在大总统面前坐下,架着二郎腿,“这些山匪贼人,一定让您苦恼不已吧?”
大总统被他这举动吓到,但还是强装镇定,“不错,的确是被扰得不得清闲。”
“那我就帮您......”田柾国站起身来,整理衣衫,“好好教训他们一顿。”
想到这,他认为要快点行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于是召来杨副官,交代了几句,他点头去办。
“对了,你回来。”田柾国想起什么似的。
“少帅可是要问朴老板的事情?”
“不,”他神色凝重起来,“是金司令的二姨太。”
“少帅没去吊唁令姐,葬在金公馆的玫瑰园里,您若有空,今日就......”
“不了,她生是金家的人,死是金家的鬼,与我又有何关系。”说这话的时候,他眼神看着窗外,“我最讨厌的,便是作践自己,还摆出一副可怜姿态的人。”
杨副官没有再继续接话,“少帅,您就不想知道朴老板的情况吗?”
“......你就这么想让我知道?”田柾国转过头来,饶有兴趣地看着副官。
“朴老板日日都在房里唱戏,吃饭睡觉都正常,也没锁起房门。”
“唱戏?”
“是的。”
“没有戏台该怎么唱,你去叫人,搭个戏台。”
“少帅,您说搭在哪?”
“我府上。”
副官吓了一跳,“府上没地儿搭,后院虽大,但总不能搭露天戏台。而且朴老板又不是您家的人,怕是没几次机会能在这新戏台子上唱啊。”
田柾国一笑,“我自然会让他变成我家的人,你担心什么劲?”
“就算如此,也的确是没地搭戏台。”
“北面不是有个佛堂么?”
“是有。”
“给我拆了,放戏台。”
“少帅,您不信佛,恐怕......我得先找个风水师傅看看。”
田柾国显得不耐烦起来,“看什么看,都说了我不信佛,还能被找上门不成?”
“少帅,这可马虎不得,虽说您不信,可还是要敬重,毕竟是神灵。”
他沉默良久,副官以为他回心转意,其实并没有,“我偏要砸了它,就让它降道天雷劈我,我田柾国没怕过人,现在怕块石头,未免太可笑了。”
“既然您这么想,我也没办法。”副官悻悻离开。
——某地
不大的房间里,一个女孩忙活着,坐在床塌边拧着毛巾,动作轻柔,然后将温热的毛巾敷在床上少女的额头上。
少女缓缓睁开眼睛,身上的感觉慢慢恢复。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面前坐着一个漂亮女孩,她关切地凑过来:“姑娘,你醒啦。”
少女轻轻点头,下意识地抬手,发现那串手链不知去向。
“我的手链呢?”声音虚弱。
“我哥救你起来时我不在场,等他回来了,你问问他看。”
“救我起来?我干什么了?”
“噗嗤,”女孩笑出声,“你连你自己干了什么都不知道啊,你漂在我家门前的小溪里,被我哥看见,把你救了上来,你昏睡了几天,我还以为你醒不来了,”女孩声音低了下去,“对了,姑娘叫什么名字?我叫金桃樱。”
“朱......瑞秋。”
“朱瑞秋?”
“......算是吧。”
瑞秋的脑海里突地浮现出跌入小溪前的场景,她放声大哭,疯了似的在路上跑着,一把扯掉手链丢在旁边的河里,后来就天亮了,哭红了的眼看不清,身子也无力,踩到河滩泥,脚下一滑跌入了水里。
“瑞秋你是哪里人?为何到这偏僻的地方来了?”
“北平人,那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顺川呀,就和北平挨着,如果往小了说呢,这里是我家宅子。”
“啊......那你哥哥呢?”
“他啊,他去北平了,昨夜就去了。”
瑞秋点点头,朝金桃樱露出一个微笑。不知怎么的,这房间的装修分明是西洋风格,眼前这位千金却无丝毫洋风之气,甚至不像是一位富家小姐,气质朴素清新得很。
“瑞秋,”金桃樱握住瑞秋的手,“等你伤好了,我送你回家去吧,我和我哥,恐怕不能给你安全。”
她闻言,虚弱不堪的面色更加苍白,眼神黯然,“我...我没有家了。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地方可去。”
“没有家了?你这是什么意思,”金桃樱猜测道,“难道你爹娘......”
瑞秋缓慢地点点头,“一个被火烧死,一个被军阀杀死。”
“军阀?!”金桃樱激动起来,眼里闪烁着凌厉的光芒,不过她很快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可以告诉我是谁吗?”
“金泰亨抓的他,田柾国杀的他。”
金桃樱的神色坚定起来,紧紧握住瑞秋的右手,一字不发却坚毅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