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

在人家商队里混吃混喝当米虫的日子，沈浔也只过了几天。当然也不是全当米虫，偶尔还会帮忙看看粮食做做饭啥的。

　　她是很会做饭的。

　　师父偶尔下山去当神棍，一次夏日，师父半晌不回家，她饿得惨，就打了山里的野兔，像模像样地烹调起来，第一次尝试，难得的下得去口。

　　她很好心地帮师父留了点背肉和内脏，万一师父爱吃呢。

　　可惜没到师父回来，那样湿热的山坳，沈浔苦心做好的“美食”一夜便发了臭。不过从此，沈浔多了一项养活自己的技能——做饭。

　　山里的东西很丰富，真菌野禽山菜，已经满足了沈浔小小的胃。

　　真想再烤一次山里的野兔啊，我这次一定在上面淋些蜂蜜，天气刚刚回暖，会储存得久些。

　　沈浔垂眸，喃喃出声，木然地握着铲子。

　　那片小湖，应该烧不到吧？它那么深。又沉静，又美丽。

　　滚烫的热油飞溅，灼烫了她葱白的手指，沈浔回神，被痛感刺激得松开了手，铁质的锅铲哐当落地，惊扰了在厨房隔壁的陈公子。

　　这几日他可是见识到了沈浔的无耻程度，本是想让她吃点饭身体好了就卷铺盖走人，没想这饭吃好了，身体却一直不见好。硬生生多留了好些日子。

　　“如何？可思虑好了。”揉揉眉心，男人头疼的看着面前这个娇滴滴的姑娘。

　　思虑什么?她刚刚全然未有想过这些——其实马上就可做出答复，沈浔不过有意赖着男人这点善心，厚着脸皮不走罢了。

　　抿唇，沈浔心中酸楚，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像师父一样孤单，需要她的陪伴。

　　他们的生活中...并不需要一个不可或缺的位置来留给自己。

　　她抬眼望着这位救她一命的陈公子，虽然有诸多不耐，仍愿尊重她的意见，他是一个好人。沈浔朝他甜甜地一笑，道了声谢，那双清澈的眼眸中明显映出他的影子，宛如一面湖水，忽然泛起了夹杂着欢喜和失落的波澜。

　　陈公子有些不自在，心下一软，便打算耐着性子再照拂她几日，可这小姑娘就是这般地没有礼数，又一次扼住他还卡在喉咙里的话。

　　“谢谢陈公子多日收留，小女感激不尽。”

　　她惯会这套说法，这些时日他已听了不少。

　　“小女自觉烦扰了公子，不过萍水相逢，公子如此便已仁至义尽了。”沈浔笑着说，顺便加上了那句“公子面有佛相，救死扶伤，功德无量，日后必成有大业”。

　　有些意外，陈公子以为沈浔会像之前一样赖着不走，他甚至已经想好了她留在这儿后几日的安排。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陈公子其实很不喜“面有佛相”那一套说辞，肥头大耳，与他哪般像?

　　“姑娘可是真的要走?”

　　沈浔点点头。

　　她答的这般爽快，自己心里却徒生了一丝离别的感伤之情。

　　“也罢，鄙人这鱼龙混杂的瘴气地儿，确实不好留着姑娘，可问姑娘可有去处?”

　　沈浔愣怔，随后笑了。

　　她又想起十年前，那个雪夜，刚记事的小娃娃，手指和鼻子被冻的通红，打着颤儿，那么冷，那么可怜。

　　那个时候没有人问她是否有去处，她活着不过是因为某个记不起脸的陌生人。不过是他一时起了善心，她便有了家，一个曾经带给她温暖的家。

　　过了十年，终于有别人关心她了，他问：

　　“今后可有去处?”星目里有一丝淡淡的关心。

　　可是她却再也没有人要了。

　　“江湖之大，何以为家?”

　　她好想吃烤兔肉。

　　少女的双眼中并未有太多情绪，却不像往常那样干净了。陈公子感伤中又生出一股怜惜。

　　讲道理，沈浔皮肤玉白，双眼清澈灵动，长相不过有点小家子气，整个人看上去却十分具有灵性。

　　“应州霜寒峰，或许可以成为你的去处。”他哑声，随手掏出一个绣了花样的钱袋，份量很足。

　　沈浔面带疑惑，不明白这个行商的漂亮男人在做什么，直直地看着他，眼中还有未褪去的哀愁。

　　“这几天做活儿的劳酬，拿好了，应是够你到那个地方的。”男人看她这般，不免紧张，胡乱将钱袋揉进她小小的手心。

　　对，可不就是劳酬么!她好歹也是做了活儿的...虽不多，一个姑娘家家本不该如此，多给些也是情理之中...

　　沈浔笑了，这个平时温润如玉，仿佛总带着一层薄纱示人，并不真正与人亲近的男子，也会有如此可爱的反应。

　　“谢谢你，我叫沈浔。”她整理了下钱袋，掂了掂份量。

　　“鄙人陈文钦。”

　　二月至末，新柳吐出了点点嫩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