势（下）

一通鬼扯之下，虽然我很想放下药瓶走人，但人家正投入地宣传，周围一大圈人，虽然都不认识，还是觉得不大好意思。白拿人东西还不听人说说了么？

心说我就是看看耍把戏的，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盼着蓝西装赶紧嘚啵完好闪人。不料，话锋怎么一转，蓝西装开始说出门在外怎么怎么不易，今天把他们的灵丹妙药免费赠送就为人气，兄弟父老们应该都是有需要，能不能实实在在拿出钱来让兄弟看看，捧个钱场，拉拉人气。

拿到药瓶的几个人都在迟疑着，我心里暗生警惕，把药递过去准备走人。这货自然是不接，一个劲冲大家解释，就是拿出钱来让大家看看就好，又不是真要，就是看看贵地人敞亮不敞亮，见过大钱就是亏本也心甘了。周围人稀拉拉的有人起哄。那几个人已经开始掏钱了，基本是五块十块的。

我自然也不好再走。向兜里一摸，好在零钱单独装的。掏出来一看，居然除了一张五十，剩下都是一块的和一些毛票。实在不好意思放一块钱，就硬着头皮把五十块递了过去。

蓝西装把收到的钱，捏在一起，又开始向周围的人吹他的药水，并且拿我们几个出钱的来说明产品怎么怎么得到认可。这特么的不是成了托了吗？加上这货是时不时作势要把钱还给我们，一忽儿又逗着说真把钱装走了行不行。我感觉脸上开始有点发热了。

决不能被忽悠下去了，正琢磨一会钱拿到手怎么说自己有事好赶紧离开。忽然听到一声断喝，蓝西装脱下外套，把钱放在地上，压了块石子。只见脸上横肉抖动，说是要给大伙表演个硬气功，感谢大家捧场。

就看见他在地上摆了块卵石，一手拿起一块两三公分厚的片石按在上面。另一只手“砰、砰、砰”几下，伴随怪叫声，坚硬的花岗岩石片碎成两段。我都要笑死了，这就是他么的硬气功？石头倒是真的而且坚硬结实，可手劈的时候个底下石头空着一公分，这纯粹是两块石头互相磕断的，小学生也能做到。虽然心里明白，但脸并没有表现出来，更不用说揭穿了。人家是表演，而且，我的五十块还没拿回来呢。

谁料，这货做个收功的架势，就开始说场面话，而且一改开始的客气，放话虽然在外讨生活，也决不能被人欺压，否则拳头不认人什么的，颇有些声色俱厉的意思。紧跟着就拿起地上的钱，把外套搭在臂弯。那个跟班利索的收齐地上的白布，拎起皮箱，一道扬长而去。

那一瞬间，我懵了。这就散场了？我本能上前一步，想讨回我的五十块钱。那个年代，拉面一碗才两块钱，五十块不是小数目。然而，硬气功是假的，那一脸横肉和粗壮的胳膊可不是。而且人家两个混社会的，我一个文弱书生。看看四周陌生的人群，身处异乡的我终究什么也没能说出口。

周围的嗡嗡声好像都在嘲笑我这个冤大头，毕竟最大的那张钞票是我出的。脸上臊的发烫，我低头拿起自己的行李赶快离开了，手里捏着包装简陋的塑料小药瓶。

***************************************************************************

这事虽然损失不大，但比较丢人，让我对社会的认识发生了极大的改变。在陌生人跟前，面子这种东西，对某些人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几十块钱就已经值得在大庭观众之下行骗了。更重要的是，在特定的情形下，即使你心如明镜，对每一件事都清清楚楚，但仍是不免骑虎难下，一步一步踏进人家简单粗劣的圈套中去。这可能就是所谓的“势”了。当然，没有刚开始时那一点贪念，也许我就不会被骗。但是五十和五块又有什么区别呢？周围一大圈人之所以没有上当，并不是和我有什么差别，只不过在那个时候，他们心里对外乡人完全彻底的怀疑和排斥起了作用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