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儿没有跑多久,她跑了一小段后就停下了脚步,等着杜玉卿跟上自己。杜玉卿走到悦儿身边,轻轻的刮了下她的鼻子说,
杜玉卿真是淘气,都说了我这般年纪,你还跑这么快,我这老胳膊老腿的能追上你吗。
悦儿笑笑,
小悦儿先生怎么这么说自己,不过就是比悦儿年长了几岁。
杜玉卿几岁?是十几岁吧,该叫我声叔叔的。
悦儿可不喜欢听了,她皱起一张小脸,
小悦儿叫什么叔叔,先生哪有那么老,就算少哥哥和你站在一起,也分不出谁大谁小啊,悦儿不许先生这么说。
杜玉卿好,不说不说,悦儿不高兴,我就不说。
悦儿说的话绝不是奉承,虽说杜玉卿年纪不小了,可看起来却还是少年模样,可见岁月对待他是何种的厚待。
杜玉卿正欲往前迈脚时,忽然冒出个想法,
杜玉卿哎?悦儿。
小悦儿先生怎么了?
杜玉卿今个天还早呢,我们去凉亭里坐坐。
天上飘着轻雪,空气也变得清新,杜玉卿忽然来了兴致。
小悦儿先生去哪悦儿都陪着。
杜玉卿那我们走。
悦儿挎着竹篮随着杜玉卿来到了,他们经常来的凉亭。
一走进凉亭,悦儿将篮子放到了石桌上,然后站到杜玉卿身边,随着他的目光看向前边的荷花池。
荷花池的荷花早就谢没了,只剩下些枯黄的荷叶,还停留在上面。池塘的的水也结了薄薄的冰,白色的雪花也已经覆上了一层,放眼望去已经没有了盛夏的绚丽,倒显得有些凄凉。
可心情大好的杜玉卿心里并不这样想,不管怎样一番场景,都有它该有的样子,就像人的一生总有大起大落,但不管如何,却都是你的一部分。
回乡这三年多,杜玉卿最喜欢的就是到这凉亭来,每每来到这里,也只有悦儿陪着,在悦儿心里,只有在这凉亭里,才是她与杜玉卿独有的时光。
小悦儿先生,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
杜玉卿转回身问道,
杜玉卿什么事?说来听听。
小悦儿无论将来是什么人陪在先生身边,你都不要带他来这凉亭好不好?
悦儿说得无比认真,杜玉卿都觉得好生奇怪。
杜玉卿为什么?
小悦儿别问为什么,就说答不答应吧?
悦儿平时乖巧懂事,难得任性一次。
杜玉卿笑笑,
杜玉卿好,我只带悦儿来好不好?
小悦儿好!
悦儿抿着嘴笑的甜甜的。
小悦儿先生!
杜玉卿嗯?
小悦儿先生今个心情好,要不要唱上一段?
杜玉卿悦儿想听?
小悦儿想听,谁也没有先生唱的好听。
杜玉卿好,那就给悦儿唱上一段,悦儿想听什么?
小悦儿贵妃醉酒。
杜玉卿好!
虽然多年未登台,可杜玉卿的唱腔身眼手法却一点没扔,杜玉卿唱得入戏,悦儿听得痴迷,在这寂静的夜晚,只有杜玉卿的声音,飘荡在这凉亭里。
这雪是越下越大,路上已被积了厚厚一层,杜玉卿今日是来了戏瘾,一连唱了好几段,到底是有功底的人,即使唱了这么久,声音却一点没变。
又一段唱罢,悦儿拍手鼓掌,
小悦儿先生唱得真好,您不登台真是太可惜了。
杜玉卿抖抖袖子笑道,
杜玉卿有什么好可惜的,我不是还有这么多徒弟呢嘛。
小悦儿话可不能这么讲,他们可一个都不及先生。
杜玉卿还年轻,早晚都会成才的。
话落,杜玉卿瞧了瞧外边,
杜玉卿这雪是越下越大了,看这样子,今是不能停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小悦儿嗯,好!
悦儿从石桌上挎起篮子,兴匆匆的跑进雪里,她兴奋的像只小兔子,在厚厚的雪地里又是蹦又是跳,雪地里不一会就留的到处都是她欢快的脚印。
杜玉卿无奈的笑着,
杜玉卿到底还是个小孩子。
杜玉卿将披风上的帽子扣在了头上,又拢了拢披风才举步踏进了雪地。
悦儿围着杜玉卿又是又是跳,还未走到半路,就已经累的走不动了。因为蹦蹦跳跳的身上出了汗,人还没走几步呢,一阵凉风袭来,她就开始打了哆嗦。
杜玉卿一见立马朝她招手,
杜玉卿悦儿过来!
悦儿抱着小手站到杜玉卿身边,
小悦儿先生有事?
杜玉卿看着悦儿冻红的小手,和她头上的积雪,不免心中升起怜惜。他伸出手帮看悦儿掸去头上和身上的雪,然后拉开自己的披风对悦儿说。
杜玉卿来,快进来,别再冻坏了。
悦儿看着杜玉卿展开的手臂,心中一颤脸也开始发热,
小悦儿不…不用了,悦儿身子骨好着呢,没关系的。
悦儿羞涩的低下头,一眼不敢瞧杜玉卿,生怕他会看出什么。
可小女儿的心事杜玉卿怎么会知道,他只一心把她当作孩子,哪会有别的想法。
杜玉卿催促着悦儿,
杜玉卿好什么好,女孩子家家的,受不得凉,快进来。
悦儿抬起头看着满脸焦急的杜玉卿,心头一热扭扭捏捏的钻进了他的披风。
悦儿刚站好,杜玉卿就拢住了披风,悦儿身材纤瘦,披风正好包裹住两人的身体。
悦儿贴着杜玉卿,立刻感觉身子暖暖的,虽然从小跟着杜玉卿,可是这么近还是第一次,她只要稍稍抬起头,就连杜玉卿的呼吸她都能感觉得到。
两人就这样偎着一步一步的往前走,悦儿多希望这条路可以长点再长点,她此刻是多么贪恋这个怀抱,可是杜家大门就在眼前,悦儿不免心中失落。
两人来到门前,杜玉卿放开悦儿,
杜玉卿还冷吗?
悦儿摇摇头,
小悦儿不冷。
杜玉卿那就好,真怕把你冻病了。
杜玉卿一边说着,一边抖落着披风上的雪花,他没有注意到,此时的悦儿一脸失望的小表情。
抖落好了披风后,杜玉卿扣响了门环,不多时大门便打开了,门里站着吴妈和吴叔,
吴叔先生可回来了,外边冷,没冻着吧?
杜玉卿抬脚跨进门笑着回道,
杜玉卿这还得多谢悦儿,要不是悦儿给我弄这披风,还真是不行。
这时站在吴叔身边的吴妈开了口,
吴妈我说丫头前两天老是神神秘秘的往外跑,弄了半天是给先生做这个去了,看看吧,还是丫头心细,以后有丫头在,先生就不用我们操心了。
到底还是做娘的,一心只为闺女,只要闺女喜欢,她这当娘的也是极力促成。
悦儿听了吴妈的话,低着头光顾着羞涩了,这时吴叔又开了口,
吴叔哎呀,等以后先生成了家,自然有夫人操心,哪轮得上我们悦儿啊,是不是先生?
吴叔笑呵呵的看着杜玉卿。
哪知这一句话,让悦儿的小脸立刻垮了下来,吴叔没看见,吴妈可是瞧得那个清楚。吴妈抬起胳膊肘,照着吴叔的腰就怼了一下,吴叔没防备直接痛呼一声,
吴叔哎哟,你个死老婆子,想怼死我啊。
吴妈不甘示弱,两眼瞪着吴叔嘟囔道,
吴妈怼死你得了。
杜玉卿没去探究吴叔吴妈的意图,对他们的笑闹他也早已习惯,
杜玉卿还是进去吧,这天可是越来越冷了。
吴叔笑呵呵的应着杜玉卿,
吴叔先生先进,我把门关上。
吴妈又瞪了一眼吴叔后,对杜玉卿说,
吴妈先生先去厅里坐坐,我去把饭菜热热,悦儿,走,跟娘一起去。
小悦儿哎!
悦儿应着,一路跟吴妈去了厨房。
夜里,悦儿躺在床上一直辗转难眠,回想今天靠在杜玉卿的怀抱,那种温暖是前所未有的,杜玉卿的气息还萦绕在身边,就算是现在想想,她的心还一直砰砰的跳个不停,小脸燥得红通通的。
悦儿笑咪咪的把脸蒙进被子,忽然她想起吴叔说的话,小脸顿时又拉长了,她慢慢的把头就从被子里伸出,唉声叹气的熄了灯。
可就算是熄了灯,悦儿也睡不着了,她只要一想起,杜玉卿会娶妻生子,她就难受的不行。虽然她也希望杜玉卿能有一个好归宿,可是随着年龄渐长,她奢望的想着,要是先生能娶她该有多好。
这边悦儿夜不能寐,吴叔和吴妈也是没能消停,吴妈盘腿坐在床边正数落着吴叔,
吴妈哪有你这么当爹的,闺女的那点心思,你是不知道还是咋地,当着她的面,非得杵她心窝子。
吴叔有一搭无一搭的抽着烟袋锅,冷哼着说,
吴叔我咋不知道闺女的心,可知道又有啥用,咱先生没那心思,想了不也白想。
事是这么回事不假,可是不使把劲又怎么知道,吴妈心里是认定了,不管怎样她当娘总得帮帮闺女。
吴妈悦儿现在年纪还小,这先生没有旁的想法也正常,等她再大点,难保先生不动心。
吴妈说着还有些得意,
吴妈再说了,就咱悦儿这小模样,水灵的跟朵花似的,谁见了不稀罕呐,而且又乖巧懂事,也上了学堂,就这样的姑娘哪去找哇。
吴叔当然也承认,就算是回到北平,那悦儿也是数一数二的,可是若是先生就没那心思,那悦儿可怎么办呐。
吴叔拿着烟袋锅在床帮上,敲掉了里面的烟灰,然后一边卷起上面的烟袋,一边对吴妈说,
吴叔我也知道悦儿好,可越是这样我就越担心,悦儿眼见着就要十八了,也到了该说亲的时候,要是先生一直不开窍,你能咋办,只怕到时候再耽误了悦儿。
吴妈这才了解,原来吴叔一直担心的是这个,
吴妈你这大老粗,今倒是心细起来。
吴叔你以为就你关心闺女,我也想她能嫁给先生,我们一大家子热热乎乎的多好,可哪那么容易哟。
说到底最主要的还是杜玉卿。
吴妈叹口气,
吴妈先生也是,到底这心里是想啥呢,哎?
吴妈扒拉下吴叔,
吴妈你说先生心里是不是还想着那个茗香呢?
一提起茗香吴叔就有气,
吴叔别提她,那样的女人,先生怎么可能还想着,要是我啊,就算她再回来也不要她。
看到吴叔愤恨的样子,吴妈忍不住调侃起他,
吴妈得得得,也不照照镜子,要是你啊,打从根起茗香也不可能答应这门婚,退婚也是不存在的事。
吴叔去去去,我就是打个比方,行了,别没事找事了,睡觉。
吴叔把烟袋锅往床边的凳子上一撂,转身躺了下来,吴妈也不好再说什么,熄了灯上床躺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