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萧瑟,昏暗的夜幕下,宫墙内风声不断,听来极为诡异。
太后的承德殿就在前方不远处,门檐上的长信宫灯摇曳着,在漆黑的夜里显得格外引人注目,提醒着来人现在已是深夜。
“见机行事。”叩门时,帝王低声嘱咐着少年。
少年微微点了点头,抿唇不语。
只消片刻,两人已经来到内殿。殿内奢华庸贵,别无他人,只有三人的呼吸声微弱起伏。
即便殿内只点了一盏烛灯,帝王也可以清楚地看到,满地都是碎瓷器的瓦片。从碎片的雕花纹路来分辨,显然都是闽国进贡的稀有华美瓷器。
至于为何在地上碎成一片狼籍,就要问问珠帘后那端庄的身影了。
“儿臣给母后请安。”
“见过太后。”
帝王先一步行礼跪了下去,少年在他身后默默跟着跪了下去。
刹那间,少年瘦弱的身子微微颤了一下,帝王并没有注意到。
“城儿,哀家等你有些时日了,怎得今日才来?”太后拖着几分沙哑的声音,轻声问道。
帝王,顾桓城。顾晏的三弟,如今贵为九五至尊。
“儿臣愚钝,近日来政事繁忙,乱臣贼子频频生事。”帝王放缓语速,温和地说着。
可是,太后并没有让两人起来。
少年身着玄青色衣襟,宽大的衣襟却只显得他更加纤瘦,此刻少年亵衣内冷汗津津,那俊朗的脸容已经面如纸色。
帝王略一侧目,看见少年单薄的身子在微微颤抖,不禁瞬间失笑。
原来鹤之的身子如此弱不禁风吗?这才跪下没多久,看太后的架势,后面还有段时间。
“无妨,城儿…最近的安眠香为何不送来了?”太后的手指拨着佛珠,闭目悠悠开口。
安眠香?什么安眠香?这下糟了……
果然有人从中挑拨离间吧。
“儿臣…忘了。”帝王试探地开口,看太后作何反应。
闻言,太后转着手中的佛珠停下了。
“罢了,哀家困了,你等且回去吧。”太后慈祥地说着,让人联想到那慈眉善目的模样。
“是,儿臣告退。”帝王起身离开,径直走到殿门处,轻掩上了门扉。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少年远远地跟在帝王身后。帝王意识到少年没跟上,回过头时,心下却是大为一惊。
“皇上…可否扶臣去太医院?”少年摇摇欲坠的身子被冷风肆虐着,最终倒了下去。
“鹤之?!”帝王快步回到少年身边,指尖触碰到的是冰冷体温。
帝王猛地意识到什么,立刻撩开少年身下的衣袍,入目之处皆是一片血色,触目惊心。
方才在殿内,灯火幽暗,不待少年看清就直接跪了下去。是了,他跪在了一堆碎瓷片上。
帝王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他怎么就这么迟钝呢?明知少年天生傲骨,怎会连如此小事都承受不了?分明是跪到了瓷片上!
“鹤之,对不起。”帝王的内疚感涌上心头,一阵酸涩,“来人,给朕宣太医!”
不等少年回答,帝王抱起少年,快步朝弈司阁跑去。
怀里的少年,轻得如同一只受伤的小猫,即便穿得很厚,却毫无重量。
“父亲…”少年紧闭双目,迷糊地喊着。那长而浓密的睫毛微微颤着,在眼底打下一片阴影。
温暖的怀抱在少年记忆深处,该是怎样不可多得的回忆啊…现在想来,忆及之景都是透心的痛吧?
帝王更加内疚了,心上仿佛被无数根针扎得千疮百孔。当年他把顾晏流放边关,终究是错了吗?
“皇上,臣对医术略懂一二。”温柔的男声传来,惹得帝王驻足望去。
年轻的太史令站在月下,正目光复杂地看向帝王怀中之人,没有任何理由,一步并作两步将少年接了过来。
迷迷糊糊地嗅到来人袖中的清香,少年轻轻皱了皱眉,世界只剩一片漆黑。
少年彻底失去了最后的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