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凉暮秋,乍暖还寒,正是最难将息时。
少年拢了拢玄色披风,眼底带着淡淡的厌倦之色,心下也甚是厌恶,但面上仍旧是无言。
恪守君臣之道,少年默默立于帝王身后,注视着帝王修长的身形。
而跪在地上的二人不敢出声,一时不知所措,皆颤栗不已。
天高地阔,山间芳菲将至,寒风阵阵,又换新颜。
“鹤之啊…”帝王微微侧面,轻声唤起少年的名讳,从语调来听不知是何滋味。
这是他的春秋江山,却总有人心怀鬼胎。
“是。”少年应声而颔首,从容地走上前去,站在帝王身侧。
这大概也算是…默认自己与他并肩了吧?
帝王似笑非笑地绕过少年身后,伸手轻轻一扯,解开了素白色发带。本是半束敷的如墨玉发,顷刻间便散开来,一股暗香幽幽入鼻,好似暗夜的昙花。
少年正在等待帝王的下文,突然间感到垂下的发丝,不禁惊愕地抬起头看向帝王。
他有些怔愣地望着逆光中的帝王,光束中有细小的尘埃幽浮,那人的脸颊在阴影中模糊不清。
“为何如此轻浮…”少年不满地抬手顺了一下发丝,随即紧蹙双眉。
在温柔的月色之下,帝王对月高举的手中,正攥着那条泛着荧荧白光的发带。
“赵大人,你说,该如何是好呢?”帝王无意地松开手,赶巧借着东风,发带不偏不倚地落在了赵云的面前。
看着近在咫尺的纤尘不染的发带,纵使清香扑面而来,赵云也无心掬嗅,只在嘴角勉强扯出了一抹苦笑。
此举是意为三尺白绫逼他自尽吗?
“谢皇上,罪臣领旨。”赵云有些绝望地阖上双目,双手颤抖地拾起发带,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里。
“慢着!”少年呼声喝止,紧攥衣袖的手心不觉间冷汗津津,“皇上,此事应另作打算。”
弦外之音是这样盲目处死太不理智了。
帝王并不为之动容,他似是没听到,依旧以极端的方式去惩戒罪臣,欲杀鸡儆猴。
良久,有脚踏枯叶的声音。
“皇上真是好雅致呢。”不速之客的脚步声愈来愈近,听来却极为缓慢。
来人低沉的声音中带着一股晚秋的凉意,令闻者不寒而栗。
入眼,便是那双带着几分邪气的凤眸。
“长安,今日怎么有空来跟踪朕了?”帝王微微眯起眸子,“是母后让你来的吧。”
顾长安着一袭红衣袍,透着几分风流之气,半扇掩面而并无作答,只把目光牢牢锁定格在少年脸上。
少年慢慢抬眼望去,不带任何感情地扫了一眼那人饶有兴致的脸,复又波澜不兴地垂了下去。
“母后召见你们。”如此敷衍地说着,顾长安的视线依旧没有离开少年,生怕错过他的一举一动。
“呵…”帝王少见地发出了一个轻蔑的音调,“怕是没什么好事。”
见状,赵云的心下暗暗升起侥幸的想法。帝王与太后,神仙打架吗…
何不借这个机会为自己开脱呢?
“长倾王,您可要救救臣啊!皇上可要杀了老臣…”赵云哭丧着脸,眼角的皱纹都堆到一起,看上去好不凄惨。
看着匍匐在脚下的赵云,顾长安一瞬间有些心惊。
当着帝王的面,这便是所谓的吃里扒外吗?
“混账!”帝王彻底被此举激怒,就差给赵云来一脚了,“朕念你是开国功臣,想不到彼时竟这般恬不知耻!”
少年很是冷静地拉住了帝王的袖袍,声音静如止水,“皇上,太后懿旨不能耽搁。”
赵云得意地笑了,他自是知道,理智如少年,顾鹤之从来都是以长远大局为重,现下当是不会理他一个罪臣了。
“罢了…”帝王甚是心烦地揉了揉眉心,转身快步离开。
少年也寸步不离地跟了上去,只在消失在众人视线时,最后望了一眼赵云。
赵云颇为得意地迎上少年的目光,少年只轻叹口气便消失在了竹林中。
世间寂寥,只剩竹林箫声簌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