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而为虎为何匍匐前进。”他的语气里面只有毋庸置疑。闵玧其黑暗中摸索出烟盒,抽出一根点燃,烟头忽而亮起的火花让他有些回避,嘴里叼着香烟尾部逼近金泰亨,俯下身。
他右手夺过金泰亨的手机,左手反握一把小刀架在他的脖颈前。刀尖被打磨得锃亮,一行雕刻小字反射着窗外斜射进屋的光格外显眼——SUGA。
“我喜欢你的音乐。”金泰亨下意识用手拦住横在面前的小刀,故作慌乱地向他解释。
闵玧其把烟头用力压在金泰亨的脖颈上,“那从今以后你会是我最忠实的听众。”他嘻笑着说烫伤的疤痕会是期限不计的门票。玫瑰践踏人足,逃出生天后持续性夭折。
后来闵玧其总是问我奇怪的问题,光是咨询防火涂料的种类不下三次,我以为他在复习化学便敷衍地回答,“硅酸盐。”他倒也没有多问。
“离他远点。”红绿灯般反复的准时警告,金泰亨说闵玧其绝非善类。那晚我原意也是报警,但是被金泰亨制止了。我不该迟疑的。
月末总结完账单,父亲手机显示一直关机,短信也不回,我只好按照他临走前交代的流程逐一收租,有些熟客已经把钱转到了我的账户。
还是熟悉的琴声,我止步在他门外没有继续靠近,他却察觉到了我。“冰淇淋为什么喜欢尖叫。”他引诱她入位,还刻意放低了分贝,“因为ice-cream,iscream。”
我的眼前忽而暗沉随即染上血腥的红,感觉无力的四肢被金属支架撑起来,静脉像是涌入东格陵兰寒流。血管喷张后突然紧缩,我的意识逐渐退散,最后听到他用温和的语调说,“晚安好梦。”
把夏威夷群岛的笑脸蜘蛛从腹部正中彩色斑点剥离,用粗糙的麻绳穿过它的身体,末端悬在衣杆的挂钩并系上死结。
“周也,我要你不分昼夜地为我弹奏。”他小心翼翼地在她嘴里塞入几颗饱满的石榴籽,以维持嘴部肌肉的充实。
“一起欣赏吧。”他对照着简谱挪动周也的手指使其落在不同的琴键上,然后用十根铁丝绑住每个关节并缠络到一根支柱上。
他尝试着拉动不同的铁丝使其关节运动以敲击琴键,但是这丝毫不能弥补手指无力的缺陷,弹出的声音如同西北风露宿街头的沉吟。他有些惋惜地望向门口,“你帮帮她吧。”
金泰亨自知他是在邀请自己,佯装平静地走进屋内,他看着闵玧其脸上堆砌的笑容只觉得作呕,权当哑巴闹剧骷髅演戏。
他僵硬地被闵玧其按着肩膀在琴凳上坐下,目光游离丝毫不愿在身旁已经死去的周也身上停留。金泰亨故作正经地整理衣襟,趁机遮掩口袋里的小型枪支。
闵玧其把简谱放在他面前的支架上,另侧支架的凹糟里稳当地放着空了半截的针管,贴着字体被酸化腐蚀的标签——Euthanasia。
闵玧其托住金泰亨的下巴,强迫他抬头看简谱。他似乎格外偏爱金泰亨分明害怕却还伪装的模样,对挑战他的极限更是兴趣盎然。
简谱上只有一排数字,1074,像是无限循环小数一样折磨至极,难以穷尽至他的心底。“有曲名吗。”金泰亨试图转移话题。
“营腐生,”闵玧其的眸中尽是戏谑,“以腐生生活为生,通常指以生物尸体、尸体分解产物或生物的排泄物等为营养物的生活方式。”
他在背诵生物书上的概念,这个杀人如麻并以此为乐的分解者。金泰亨只意识到一点,他是故意的。“我有点不舒服。”金泰亨想找借口离开,他读出了那一串数字的含义:要你去死。
闵玧其出奇地没有拉住他,任由他走到安全地带。“看来这首曲子不能讨他欢心。”他长叹一声掐灭烟,用小刀割断钢丝,拖着周也的尸体走向床头,让她靠在墙角坐着,自己则坐在琴凳上开始弹琴。
弹的是乱谱,乱的是人心,他以G大调起音开始,以C大调起音结束,反复弹三个音soltifa。金泰亨听出了后面两个音对应音谱里的74:sol74,sol谐音对应英文的so,他起了杀机。
金泰亨迅速拿出枪藏在袖口,拨通应急电话低声汇报,“高野宾馆2号房间。”
脑后突然附上一只手,轻缓地摘下他耳边的助听器。金泰亨转身便用黑压压的枪口指向他,闵玧其顺从地举起双手。“泰亨要杀我吗。”
“警察马上就来。”金泰亨握枪的手有些颤抖,但还是坚定地瞄准了目标人物,他辨认出了闵玧其的口型,“V-1230。”原来一直都知道他是披着羊皮的孟加拉虎。
他说,我们都虚伪至极所以一眼看穿彼此。
闵玧其告诉金泰亨他还想再弹一曲。他抓住金泰亨拿枪的那只手,亲自对准自己的脑门,然后领着他回到自己的房间。
闵玧其这次弹的是真正的《营腐生》,写于2020年4月1日献给追缉他的金泰亨。那天是愚人节,所以一个杀人犯给警察的儿子写歌并不为过。
金泰亨只能看见闵玧其的手指在琴键上飞跃,却不知道他在弹什么,因为自己是个聋子。握着枪的手有些松弛,他从未见过闵玧其如此快乐地弹奏。他录下的所有曲子或者称作犯罪证据里,唯有这一首不是压抑的曲风。但是他听不见也不知道这是写给他的,他只能看见闵玧其嘴角洋溢的微笑。
最后世界如同万花筒般旋转,金泰亨倒在地上,脚边燃烧着百合花。
把他停止跳动的心脏碾成粉墨藏进钢琴,凝视着赏心悦目的鲜红变成干涸枯萎的墨黑,直至与钢琴融为彼此契合的一体。
“继续做我最忠实的听众。”
他持刀欣赏着世界名画,逐一切割。
金泰亨曾经说过他想为闵玧其弹琴,可闵玧其亲手掰断了他的手指。
没有系上的鞋带在地上提拉着,他的血液像是沸腾的可乐。闵玧其的视线模糊,不知是因为室内的高温还是眼泪,他忍着火光刺痛神经把支零破碎的金泰亨藏进顶盖下面。他瞳孔的倒影是路西法,黑白的世界也逐渐虚化。
闵玧其是全色盲,属于完全性视锥细胞功能障碍,喜暗畏光表现为昼盲。高二的时候因为视网膜病变,不得已戴上墨镜,从此他和世界都只展现灰暗面。
急促呼吸着来消耗氧气,他的内心向往着品尝浪费的感觉,“我想听你用心弹奏。”
闵玧其坐回钢琴前,双手重新落在琴键上,郑重其事地理了理不存在的领结,体贴地替死去的他继续弹奏未完的乐章。
他闭上眼,用耳朵捕捉着残缺的音符。
“我明明对你偏爱有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