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十月十四,宜祈福,忌出行。恰逢边陲大将军六十岁寿辰。
边伯贤派遣宫女来传话的时候,我仍在读着阿箩替我寻来的坊间秘闻。
据载,边伯贤三岁时母妃薨逝,十岁登基,十四岁已御驾亲征。当读到他十六岁长兄叛变,他带兵围剿,肩上生生挨了一箭时,心口像被谁紧紧捏住,连呼吸都不能。
秘闻既是出自坊间,少不得载一些帝王将相的风流情事。眼风才扫过“边无双郡主”四个字时,一抬眼却看到宫女谈淡然站在我身前。
我拢了拢衣袖,状似不经意将书页拢上。
宫女视若无睹一般,只是请我即刻更衣,申时与边伯贤同去赴宴,末了补充
宫女主上吩咐,请姑娘务必着绿衫
天家礼仪,宴席陪同除非皇后,不若便是极得宠的妃子,再不济便是郡主之类,从未听过要一民间女子陪同的。
我有些忐忑地将衣衫换上,一时弄不大明白边伯贤的意图。思虑之间已站在铜镜前,却又觉得太过朴素,不知会不会太不体面。
镜中映出素衣淡妆的女子,灵动双眸,如月弯眉。
眉心却不知为何染上愁容,我愣了愣,抬起手一点一点将它抚平。
镜像旁不知何时多了道人影,倚在门边望向我
待我看到时亦回了一笑,微微垂眼遮住那一丝羞怯。
阿箩正往我头上簪碧玉的步摇,泠泠玉坠轻轻摇晃,将我映得越发倾城。
边伯贤含着笑,缓步走过来,弯腰覆在我的耳畔,轻声道
边伯贤只是缺个随侍宫女,你打扮成这样...
世间最窘迫的事情,莫过于自作多情。
我愣了愣,连忙手忙脚乱地将头上的珠翠摘掉,脸颊烧得通红。
再抬头时分明看到边伯贤眼中隐有笑意,我懊恼地瞪他一眼,不再言语。
日影西斜,将王城染上一层华彩。因边伯贤专挑了僻静的路来走,街道上并无多少行人。二人共乘一骑似乎已成习惯,我已全无半分不自在,只敛眸想着心事
本该如和风煦煦般淡薄的景,却蓦地被一声婉转轻唤打断
美人这位公子,留步
边伯贤勒马,客气询问
边伯贤何事?
容色艳丽的美人仰头定定望着边伯贤,柔弱无骨的一双手捧上一个荷包,全然不顾我仍与他共乘一骑,嗓音魅得入骨
美人公子若不嫌弃,还请收下奴的一片心意
美人眼中的爱幕之情我看得清楚,大概在番邦送荷包同中原抛绣球是一回事,看上谁家的公子,这便是定情信物了。
看来阿箩口中这里的女子行事开放所言非虚,只是如今她却像是个摆设,这着实令人不大舒服。
边伯贤嘴角浮起莫名笑意,将我往怀中拢了拢,在我耳边压低声音道
边伯贤你说,收还是不收?
绣着鸳鸯的鹅黄荷包,本是温暖的颜色,此时却万分刺眼。
我望着女子娇着羞的神色,头也未回,声音听不出情绪
叶疏衣疏衣只是小小婢女,又哪能替主上出主意?
边伯贤故意曲解我的意思,点头道
边伯贤也对。我若不收。岂不是当街给她难堪?
叶疏衣你!
我回头狠狠瞪他一眼,眸光却在触到那熟悉的眉眼时堪堪顿住。
书生苍白的病容在我眼前闪过,让我蓦地一颤,心中像是有把火在烧,我冷声道
叶疏衣放我下来
他的笑容僵在嘴角,若有所思地看着我
边伯贤哦?不愿与我同乘,是要走到将军府吗?
我淡然重垂眼
叶疏衣疏衣只是不想打扰公子同小姐的好事
好歹这几日的骑术没有白学,我下马倒是下得利落。
长街漫漫,我像是真不怕远,独自一人幽幽走过荒凉街景。
边伯贤眸色暗沉,看着我的背影,一抖缰绳飞驰离去。
唯有那不明所以的美人,连荷包都忘记收回去,怔怔地看着一人一马,一急一缓渐渐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