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脚伤总要月余才可康复,想来番邦活在马背上,伤药也要好些。
我十余日已经可以下床,第一件事是去马厩里牵一匹马。
留下总该有个名头,我名不正言不顺,美人计之类又太违背初衷。那日边伯贤的话像粗钝的针,一下一下刺在她的心口。
学会骑马,总归不是什么要命的大事。
真正要命的是,我从小怕马。
官内西北角便有马场,木栅栏围出见方的形状,马厩中十余匹马懒洋洋地晒着太阳。
其中一匹最是显眼,似乎是边伯贤的坐骑。那日并未来得及细看,近处看了确实长得好,通体黑亮,唯有四蹄雪白。
我伸手去抚它的鬃毛,却被阿箩蓦然出声喝住
阿箩姑娘,那马动不得
我不解地回头
叶疏衣为何动不得?
阿箩急道
阿箩这马认生,不是主上,谁都骑不得的。
我意兴阑珊地收回手,四下张望,却不见半个骑师的影子,想请人来教她都无迹可寻。
我有些灰心,想将马牵出来,望遍了马厩也未寻得一匹温顺的。
最终还是阿箩牵出一匹马,捂着嘴低笑道
阿箩我来教姑娘吧,在番邦,没有哪个女子是不会骑马的
两个时辰后,我才独自一人坐上马背。我颤颤巍巍地拉住缰绳,胯下的马不耐烦地晃了晃头,吓得我立马将手拽得更紧。
那日边伯贤的话荡在耳边,是嘲笑她不会骑马。像是不甘心般,我定了定神,终是驾着马慢悠悠地跑起来。
从不敢上马到游刃有余,只用了三日。
最难的部分已经学会,后面的时日该是平稳安定,却忘记患事向来分两种,天灾、人祸。
虽然我跟边伯贤井无实质性的进展,可宫人却不这样认为。她们觉得,我只要在官中一日,就随时能同她们的君王发生些什么。
只是早晚的问题。
若说如何解决,让我消失,或许是最好的方法。
我平日不出宫门,饮食起居又油阿箩亲自操持,自是无从下手。
今日确是个大好的时机。
不知哪里来的炮仗就炸开在距马尾不足三步的地方。马儿受惊,踢倒了阿箩,踢翻了栅栏,一路横冲直撞向宫门处奔去。
我几乎要被甩下马背,只好牢牢拉紧缰绳。只是攥得越紧,马儿吃痛跑得越快。慌乱之中,我想着,救下书生已是不可能了,也许还要赔上自己的命。
身死异乡,该是个多么悲凉的下场。
似乎有马蹄声逼近,我还来不及回头,先是听到那道沉稳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边伯贤伏低身体
有人影追上来,与我并肩前行。
余光瞥见熟悉的眉眼,我像是松了口气
叶疏衣你终于来了
风极快地擦着面颊,耳畔又传来那人的减声
边伯贤我数过三,你松开缰绳
见我不答,又厉声道
边伯贤听到没有!
我已不能思考,只能茫然照做。
两匹骏马飞奔而走,空旷无人的宫道,我被边伯贤牢牢抱在怀中。在地上打了两个滚之后,他刚好压在我身上,却不起身。只冷声问我
边伯贤不会骑马便不会,逞强做什么?
我慢慢回过神来。她自幼便被夸赞聪慧,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又是太史府的小姐,长得也是极好,自是没受过这等委屈。
我眼眶发红,却死死咬着嘴唇不让泪落下来,兀自强硬道
叶疏衣我能学会的
他眸色凝重地看着我,许久,抬手将我微乱的鬓发别至耳后
边伯贤学不会也没关系,以后无论去哪里,我都带着你
两道宫墙似乎隔出一片天际,尽头是支离破碎的流云,偶尔有飞鸟掠过,带出几声啼鸣。
我眼波微动,终是点了点头。
且不论边伯贤所言只是为了安抚我,还是确有这桩心思。但凡说出这样的话,说明他对我总归不是毫无感情。
只是在这件事之后,我总算安稳地住下来,可狼血印仍然毫无消息。
我原以为,能御狼军该是寻常人日日挂在嘴边赞扬的事,可连一个人都未曾提起过。
若不是他的容貌,我甚至怀疑自己来错了地方。
漫无目的地寻找终归是没什么头绪,此事毫无进展也在情理之中。
日月既往,再不可重新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