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五月,风儿已是十分柔和,雨色茫茫中,院中的娇花被打落了不少,掺杂着泥土弥漫了芬芳,芭蕉叶在雨水的冲刷下直往下压,更显翠绿欲滴。
“初瑶公主这几日经常作呕,怕不是吃坏了肚子,服侍的宫女也开始担心,想找个太医瞧瞧,不过初瑶公主没准。”墨竹意味深长的道。
“你去弄些安胎药给她送去,可不能让她请了太医,不然这事就瞒不住了。”
独孤纤尘挑眉,独孤初瑶竟然出现了孕吐之症,真是意外,不过这么一来,那人就是想抵赖也不成了,这可是无法辩驳的事实。
“对了,皇后有没有重新安排人?”在树林里一具被啃食的看不出面目的尸体,看了破碎的衣裳还有配饰,已经确认是墨兰了。皇后当时可是气得脸色发白,恨不得冲上来掐死她。
“今日晚宴可是重头戏呢。”
独孤纤尘一身素青色的曳地长裙,上面绣着大朵大朵旖旎开放的玉兰,银白两色的丝线泛出晶莹的光芒,其中还有珍珠点缀,饱满圆润的珍珠一看便不是凡品,简单高贵,越发显得她富丽无比。
对于其她盛装出席的女眷来说,已经算的上是朴素的装扮了。独孤纤尘对着铜镜,挽上一支琉璃烧蓝簪子,脸上浮现出不符年纪的冷戾,却又是扬起一抹清浅动人的微笑来。
大殿布置的金碧辉煌,熠熠生辉,琉璃为饰,紫脂作壁,黄金铺地,尽显富贵堂皇之景象。
百里灏一到宴会便第一个注意到了独孤纤尘,她坐在女眷一列的最前排,姿态娴雅,看上去仿佛枝头上一朵高雅洁白的玉兰。百里灏无声的笑了笑,同百里无双上前行礼,礼仪还算到位,没有敷衍之态。这让元诏帝微微放下了心。
“灏王爷。”元诏帝微笑着点点头,看向他身边的人,“没想到还能见到无双公子啊,真是惊奇。”百里无双是南召大皇子,却无心于权术,早早便离开南召,四方游历去了,这回出现元诏帝真是有几分惊奇的。
众女眷也纷纷大胆抬起头打量着南召的这两位皇子。百里灏一身暗黄色绣蟒袍,头束紫玉冠,尊贵异常,全身透露出一股久居高位的高贵。而他身边的百里无双白衣胜雪,风华绝代,笑容清朗,平易近人。
百里无双以琴技之高超而被众人熟知,又生得这般出尘,便取其名典故中的“君子世无双,陌上人如玉”来称他为“无双公子”。看到他后独孤初瑶一下子激动起来,竟还失手打翻了一杯果酒,污浊了身上的衣裳。
独孤纤尘掏出帕子帮她整理了一番,低声道:“姐姐,看来玉佩是南召皇子独有的呢,想来应当是身份的象征,而无双公子佩戴着,灏王爷却没有,看来……”那意思不言而喻了。还不等独孤初瑶说什么,独孤纤尘便招来她的贴身宫女,“快扶你们公主回去换身衣裳。”独孤初瑶再看了几眼百里灏,在宫女的搀扶下脚步不稳的离开了。
推杯换盏间众人皆是言笑晏晏,一派盛世之景。在众人的称赞推荐下,百里无双便弹奏了一首曲子。元诏帝大方的命人取出前朝大师遗留下的唯一一把焦尾琴,焚香净手后百里无双手指在琴弦上一挑,发出一声悦耳的琴声。他笑了笑,淡雅的琴声飘扬而起,霎时间四周说话的声音都轻了下来,皆是安静的聆听这首曲子。如天上行云般悠然自得,无拘无束,虚无缥缈的感觉让人忘记了身在何方,只觉得一切烦恼都已远去,心神为之清宁。
这首曲子,独孤纤尘抬头望去。果然,是那天在竹林里的那首,那么弹得人自然是……百里无双的侧脸在烛火的映衬下,格外的柔和,身子在地上撒下一道长长的影子,从容而宁静。独孤纤尘轻轻笑了笑,晃了晃杯中的茶水,上面漂浮的茶叶也随之摇摆不定,浮浮沉沉。
曲罢,众人皆是称好,杯筹交错,百里无双依旧是笑容淡淡,只是那笑里,多了几分世故沉着。百里灏倒是喝了不少酒,十分高兴的样子,时不时把视线投过来。元诏帝笑着随口问道:“二位皇子不远千里来我天岚,不知所为何事?”
百里灏等得就是元诏帝这句话,他走到大殿中央,撩起袍子跪下,双手抱拳,“小王这次前来意在求娶贵国公主。”说着,往独孤纤尘坐得方向看去,嘴角扬起一抹胜利的笑容。他身旁的百里无双藏在袖中的手慢慢攥紧了,神色有些阴沉下来。
元诏帝也愣住了,求娶……他看了一眼独孤纤尘,皇族子嗣凋零,仅有两位公主。想着想着,元诏帝在桌下的手不由得蜷起,面上却是笑道:“不知灏王爷中意哪位公主?”
百里灏还没来得及回答,便有宫女匆匆跑来,惊呼道:“不好了,晚晴轩走水了!”
场面顿时安静下来,还是独孤纤尘第一个反应过来,刷的一下站起来,边走边说:“初瑶还在里面呢!”让那宫女领了路,匆匆走了。元诏帝和皇后也紧跟着去了。帝后都去了,身边的宫女等也都不敢停留,场面顿时有些混乱。
百里灏一个人尴尬的半跪在地上,嘴角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收起来。他脸色顿时阴郁下来,早不走水晚不走水,偏偏这个时候!“我们也去看看吧,皇兄。”百里灏站起来,掸了掸衣袖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目光冰冷。
“这种事,不去也罢。”百里无双沉吟一刻,洒然一笑。百里灏自然是要去的,望着他的背影,百里无双眸中闪过一抹锐光,轻轻叹息。
看着众人奔去的方向,百里灏不急不缓的走着,脚下却是踩到了一个硬物,伸开脚一看,竟是一块玉佩。这块玉佩这不是他的东西嘛!百里灏立刻拾起,这可是南召国一国皇子的象征啊,他很快别到了腰间。
晚晴轩的火已经扑灭了,看来火势并不大。百里灏走进去,虽说是公主闺房,但此时也只有帝后御医等在,宫女们都在忙着收拾,无人在意百里灏进去,而且也没人敢拦下这位南召的客人。御医正在为独孤初瑶诊断。百里灏刻意站到了独孤纤尘的身边。独孤纤尘抬起头来,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待元诏帝也看过来,立刻换了一副疑惑的神情,嘴里还问道:“这玉佩是灏王爷的吗?”
“自然。”百里灏理所当然的道。
独孤纤尘微微蹙眉,没有再说话。百里灏心中不知为何蒙上了一层阴影。
“公主无大碍,只是……”御医浑身颤抖,跪在地上,半天说不出话来。
“到底怎么了?”皇后有些不耐的问道。本来都快要把独孤纤尘嫁走了,偏偏来碍事!她现在心里正不痛快呢。
御医深吸一口气,语速极快道:“只是公主殿下受了惊吓,稍微动了胎气!”
“什么?”元诏帝皱眉,“此话何意?”
“就是说……公主殿下已有身孕……”御医深深的把头埋下去,不敢再看元诏帝的脸色。
独孤初瑶还未出嫁,哪来的身孕,这只能说明她与人私通了。元诏帝目光冷漠的扫过独孤初瑶,好在此时并没有多少人,索性直接暴毙来掩饰这件事好了。杀心已起,元诏帝正要开口,独孤纤尘却开口了:“难怪灏王爷要求娶姐姐,原来是想给姐姐一个名分啊。”独孤纤尘一副原来如此的模样。她的声音轻飘飘的,眼神清澈一副不谙世事的模样,带着少女的天真。可百里灏却是气得浑身颤抖,脸色铁青,额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的。他阴沉的目光落在独孤纤尘身上,像是要把她刺穿。
元诏帝和皇后齐齐看来,皇后一脸震惊,元诏帝则是脸上震惊,愤怒,沉思,一时五感交集。
百里灏只说要求娶天岚公主,还没来得及说是哪一位,如今就被独孤纤尘摆了一道。“公主殿下这是何意?”百里灏勉强笑道,目光冷锐。
“姐姐自寒月寺回来便一直不对劲,成日里捧着块玉佩发呆,这玉佩嘛……怎么在灏王爷身上呢?”
“天下相似的玉佩多了去了。”
“但求一观。”
看着独孤纤尘伸出的纤纤玉手,百里灏脸色发青,但大庭广众之下,只得硬着头皮把玉佩交到独孤纤尘手中。独孤纤尘拿到手后挲磨片刻,笑弯了眼:“这里有极小的一个缺口,没错了。”百里灏一把夺过来,定眼一看,那缺口真是极细微,不很仔细的去找根本发现不了。
“既然如此,明日朕便下旨赐婚。”元诏帝冷冷道,显然对百里灏已经不满到了极点。
百里灏定了心神,恢复了笑容,却是开口道:“此事还先请小王禀明父皇再酌定。”
“哦?”元诏帝眸子危险的眯了起来,“灏王爷是看不起天岚的公主?而且这事可是因你而起!”
“岂敢岂敢!”百里灏慌忙道:“只是要商议迎娶事宜,不想委屈了公主。”
元诏帝一甩袖离去,其他人也纷纷离开了。屋内只剩下独孤纤尘和百里灏。百里灏咬牙切齿道:“公主殿下真是好手段!”
独孤纤尘一脸纯真,微笑道:“恭喜灏王爷了。”说罢,转身离开,晚风带起她的裙摆,很快就融入无边的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