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山神祭

深夜已至，皎月西移。原本万籁俱寂的村子忽然亮堂了起来，家家户户都从茅草屋里走出，盛装打扮，在村子最里头的山壁前聚集。山壁前有一个祭坛，祭坛上是身着巫袍、手持老木杖的老村长。

　　祭坛下方又有一块五六米长的演武台，演武台左右两侧是年轻一辈的猎人，他们手中或是持骨矛、或是持木弓、或是持石斧，个个昂首挺胸，气势不凡。

　　年轻女孩们则都红装素裹，与白日里的粗布麻衣形象截然不同，静静地站在祭坛下方，神情肃穆。祭坛外围是一众妇女和小孩，皆是默然静立，若有顽劣小孩试图胡闹，就会被更外围的老一辈猎人瞪眼怒斥。

　　董绍华和李乐石也起来了，他们本想站在更加远的地方看看热闹就行，结果被石鼎拉到了祭坛左侧石梯的下方，那可是有声望的人才能站的位置。于是一帮年轻猎人齐齐把灼热的目光望向这边，盯得李乐石浑身不自在，心惊胆战的。石鼎笑着解释说，不用多想，这是老村长的意思。

　　董绍华也确实没有多想，反正他的目光从一开始就已经被盛装出席的檬花给牢牢吸引住了。此时的檬花确实很美，原本扎着辫子的秀发披散下来，如同垂直而下的黑色瀑布;精心画过的柳眉、似乎涂着烈焰的红唇、洁白如月的贝齿;一身长长的红巫袍修饰着她的身段，像夜色中闪亮的红宝石。

　　“隋洺，那个异乡人一直在盯着檬花看诶。”年轻一辈的猎人当中，一位身材圆滚的胖子轻声说。

　　“闭嘴，山神祭上保持肃穆。”他身旁的俊朗少年沉声打断。

　　胖子只好乖乖闭嘴。

　　俊朗少年，也就是隋洺，早就注意到这一点了，根本无需胖子提醒。作为檬花的爱慕者，同时也是整个部落中最具有竞争力的人之一，他怎会爽董绍华这个异乡人这样无礼、这样放肆地盯着檬花看？只是山神祭在即以及自身素养摆着，他不好说什么。

　　祭坛上的老村长面对众人，手中老木杖一抬一跺，只闻“砰”的一声石板脆响，周围的兽油火炬就兀自燃烧起来，照亮了整个广场。与此同时，老木杖顶端镶嵌着的那颗原本与普通石子一般无二的石头，也发出了炽盛的黄光，黄光由盛而衰，最后变得如同萤火之辉。

　　“六百年前，大地初生而荒芜，蛮兽肆虐，人祖炎黄，得云鼎而斩混沌，扫四方而驱荒蛮，人族才得以在此立足于蛮荒大地……”老村长声如洪钟，气息泰然自若，“……此后三百余年，我们黄土部落的祖先迁居于此，奉黄土山为神，每月十五，子时三刻，山壁前、祭坛下、举全族、舞武双祭，以，敬奉，山神！”到最后老村长一字一顿，声色俱厉，慷慨激昂。

　　“舞起！震矛！”唯一一个与老村长一同站在祭坛上的人——石鼎肃穆高呼。他手中铁矛重重跺地，半跪下来，目视黄土。几乎同时，祭坛下方无论是演武台左右侧的年轻猎人，还是外围更为气势恢宏的老一辈猎人都长矛跺地，屈膝半跪，目视黄土。

　　那一声整齐的跺地响，着实振奋人心，就连李乐石都被感染了，也跟着低头跪下。董绍华没有跪，他看着一帮翩翩起舞的红巫服少女中的檬花，目不转睛。他既是面无表情，又是目不转睛，心里所想，实在是让人看不懂。

　　在这庄严的一刻，场内的妇孺都十指交叉、握拳于胸，闭上双眼虔诚祈祷。就董绍华这么一个人站着，未免有些不合时宜，所以李乐石一手将他扯低了身子。后者也不做什么推搡，就地半跪下来，只是目光仍停留在他想看的人儿身上。

　　红巫服少女们队伍整齐，手脚的动作整齐划一，舞姿曼妙，巫服的摆动也有规律，像一朵朵时而绽放时而收拢的红色玫瑰。于月光下，她们都是夜色的焦点。

　　舞罢，老村长对众姑娘点头示意，少女们则欠身作揖，接着撤向两旁，与各自家人站在一起。她们笑语嫣然，各自叙述着刚刚起舞时的激动心情。猎人们也都齐刷刷站起身，年轻猎人更是个个神情严峻，因为接下来就是他们的比武切磋了。

　　“峒泱，空呈，上台演武！”石鼎喊了两个名字。

　　左右阵列当首的两个少年放下手中骨矛，从各自行列中走出，分别于左右走上了演武台。

　　石鼎道：“切记，武祭山神，点到即止。”

　　峒泱、空呈皆向祭坛方向抱拳。

　　“嗯。”老村长点点头。

　　“武始！”石鼎应声高呼。

　　霎时，台上两个少年摆出拳势相对，一人目光如炬笑道：“峒泱，上次输给你，我很不服呢。”

　　另一人面露浅笑，“那你这次打不打算服？”

　　“就算我服，其他人也不会服。”

　　“你是说，隋洺？”

　　“对。”

　　“因为檬花？”

　　“是。”

　　“……”峒泱一阵头大，“可我待檬花就像是妹妹啊。”

　　“你这么想，别人可不这么想，谁叫你是年轻一辈里最强的猎人呢，搞不好以后就是要继承铁矛的人。你想一想，现在的铁矛拥有者是谁？是檬花他爹啊！现在是不是瞬间就明白隋洺这么敌视你的原因了？”

　　闻言，峒泱的头更大了，刚摆出的拳架子都不禁有些松动，他甚至怀疑，这空呈是不是故意拿这番话来扰乱他的心思的，并且还真起了作用。

　　“哈哈哈！那我可要出拳咯！”空呈还算厚道，扰乱峒泱心思后没有选择偷袭，甚至出拳前还提了个醒。

　　“来吧！”峒泱重新稳了稳拳势。

　　看着台上打得有来有回的两位少年，李乐石惊讶得目瞪口呆，都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他们的同龄人了。此时所有人都被台上的精彩比武吸引了目光，唯有一人不在此列，那就是至始至终都在盯着檬花看的董绍华。

　　李乐石早就注意到了，他向对面的檬花投去意味深长的目光，言不在此地笑道：“啧啧，美人红装，秀色可餐呐。”

　　董绍华没理他。

　　其实，董绍华是觉得檬花给了他一种打心里熟悉的似曾相识感……

　　台上演武的少年一对接着一对，终于轮到之前与胖子交谈的隋洺了。他上台后说：“我想指名演武。”

　　“可，说名字。”石鼎道。

　　隋洺看向了董绍华，抱拳，“不知绍华可愿意上台？”

　　“卧槽！他想干嘛？”李乐石惊了。

　　董绍华面色不改。

　　闻言，檬花也看向董绍华，然后就发现董绍华一直在盯着自己看。

　　见状，台上的隋洺气得牙痒痒，我这么一叫，所有人都把目光转向你了，你还这般明目张胆地看？还要不要脸了？啊？还要不要脸了？

　　那个圆滚滚的胖子则笑得正欢，立刻惹来隋洺的瞪眼一怒，然后只得又一次乖乖闭嘴。

　　石鼎眉头一皱，觉得有些难办。他看向老村长，后者点点头。

　　“可以，绍华，上台。”石鼎道。

　　“这都要同意？”李乐石瞪大双眼，接着他看向董绍华，“要不我代替你上？檬花就在现场，你不至于在她面前丢脸。”

　　“滚。”董绍华心平气和地说，然后缓步走上了演武台。之所以叫李乐石滚，是因为他说了一句“檬花就在现场”。

　　董绍华上台只说了三个字“你赢了”，然后就转身下了台，如此干净利落的认输让现场一片哗然，身后的隋洺更是觉得自己的嘴角在忍不住抽搐。

　　老村长笑了笑，转身离开了，离开前对石鼎说了一句，“待会儿，让他们两个来找我。”

　　人群中的檬花也是掩嘴而笑。

　　趁着人声杂乱，那胖子也终于开怀大笑，隋洺无论怎么瞪眼，胖子都权当没看见，气得隋洺火冒三丈，恨不得刚刚指名的人不是董绍华，而是这个吃里扒外的死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