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水泽清晖”,坐在榻上发了半天呆。如今看来,幕后主使的人应该不是年韵华,那又能是谁?脑子里猛然闪过那日胤禛带我到西山骑马,回来的路上曾遇见年羹尧。若当时他听见我与胤禛的谈话,为了确保年韵华在雍王府里的地位和年氏一族的利益,私下里找人打听我,以防万一使出下作的手段那是理所当然的事儿。年韵华入侍王府多年,年羹尧更是时常借着探望妹子的名义出入王府,收买几个下人并非难事。如此想来,事情似乎有些眉目了,可如今我在意的却是另一件事。
月儿敲门进来,说道:“主子,已经是戌时了,可要传膳?”我道:“我不饿。”月儿道:“王爷刚回来便问姑娘来着,知道姑娘还没吃过东西,责骂了奴婢两句,您要是再不吃,王爷可是要罚奴婢了。”我只得道:“那就随便吃点吧。”月儿即时喜笑颜开,忙让玉书把食盒拿进来。
我勉强吃了点,问道:“王爷呢?”月儿一面把茶水递给我漱口,一面道:“王爷在书斋里。”
我踌躇许久,最终还是往书斋行去。
窗户上灯火照得很亮,胤禛正与人说着话:“如今西陲正在出兵,西藏边境动荡,国库支出大增。去年钱粮增收不如预期,各地州府又各自忙着中饱私囊,暗度陈仓。十四弟原本要回京述职,为了节省开支,皇阿玛命他不必来回奔波,就地率军从西宁移驻穆鲁乌苏。今年又是皇阿玛登基六十年大庆,时时处处都需要银子。你等给我盯紧一点,谁要是从中谋取不义之财,定当想办法严办。”
地上跪着的黑衣人道:“是,奴才明白!王爷,年羹尧与九贝勒爷暗通书信一事……”胤禛冷哼一声道:“如今暂无出格之事,且由着他去,本王对他仍有大用,何况侧福晋如今怀有身孕,也不宜对他惩治,只是往后背后之事不可再让他插手。”那黑衣人应了声“是”,胤禛便让他退下了。
我在屋外站了一会,忽然觉得已无追根究底的必要,他知如何?不知又如何?最终的结局都是注定了的。现在还不是时候,年羹尧注定了是他夺位中一枚重要棋子,他不会轻易放弃的。我执意去求个明白,除了让我和他处于决裂边沿还能如何?顿时只觉心灰意冷,索性转身回房。
在床上躺下,对月儿道:“若王爷来,就说我感染风寒,怕将病气过了给他,让他到别处歇息便可。”月儿应了,也不敢问,伺候我躺好,放下帐幔自去屋外守着。果然没多久便听见外屋动静,胤禛问了丫头们几句,又在床前站了一会后便走了。我张开眼睛盯着帐顶,呆呆直至天亮。
我整日闲散在“水泽清晖”中,日子一天天地过,我的恐惧一天比一天加重。害怕那一天的到来,害怕胤禛的改变,因此只愿呆在起码可以暂时支配的空间里,蒙上眼睛不愿看、不愿听,或作画抄经,或在园子里闲逛发呆,既然无法置身于封建社会皇室家庭中安身立命,那就只在自己的世界里放逐任性,至少如今胤禛还是宠我的,尽管我的爱有时狭隘而又专横。
年后不久便是春耕礼,接着西北战报频传,东北黄河水患,百姓受灾,加上阿哥党之间的争斗,胤禛已无懈顾及其他。每次他从外面回来,原本淡若冰山的脸即时显出疲惫来,遣散周围的仆从后,拥着我把头靠在肩头上,低喃着:“有你在,上天总算待我不薄。”我轻拍着他的背,任由他靠着,只有此时,我们的心才是最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