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见年韵华并不难,我只要天晴的时候看见蓝天下那只飞翔的风筝,便知道她在那里,连找人传话都免了。
为免引人注意,我披了大斗篷,用帽子挡住脸,身边只带了月儿。年韵华显然想不到我会出现在她面前,坐在石凳上盯着我愣了好一会才醒过神来,赶紧让侍候的人退到了亭子外。
讶异过后,她倒是满脸平和,说道:“姐姐请坐。”她叫的是“姐姐”,而不是以往在宫中遇见时的“姑娘”。我淡然道:“站着便可。侧福晋定是惊讶我为何来见你,可我也有些好奇,侧福晋见了我,似乎也不意外。”目光扫过她隆起的腹部,心尖掠过一丝刺痛。
年韵华若有若无地笑了笑道:“爷以往也常因公事外出,短则几天,多则一月半月,可每次回到府中都是风尘仆仆。自去年初起,爷不在府中的日子日渐多了,而他每次回来不但全无倦意,有时还有意无意地显出些暖意来,这是以往从未有过的。府里的女人但凡对爷在意的,谁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只是猜不到是谁罢了。不过,京城中哪个阿哥、王爷不在外头养几个红颜知己?姐妹们就算心里不舒服,可又能如何?我原本也不知道是你,直到去年我随爷到承德避暑,有一次从蒙古人的宴会上回来,爷喝醉了,醉眼朦胧间以为我就是你,声声唤的都是‘若曦’……”
说着目光怨涩地看着我,我转开目光,面上不喜不惊,心里却是酸楚中透着些暖意。
只听她冷笑一声接着道:“我知道爷的心思,恐怕比他自个还要早。你可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什么地方?你恐怕忘了,我却记得很清楚。那年我随哥哥去找当时还是贝勒的爷,他却提议去看花灯。集市上人那么多,花灯是那样的美,我当时有多开心你知道吗?可当见过十三阿哥与他身边的少女以后,他的目光从后面追随而去,就连脸上的轻松也没有了……后来在宫中家宴上少有的几次见你,他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地追随着你的身影,你笑,他轻松;你不笑,他就更冷。我恨过、怨过、怒过,可最后索性装作不知,所幸爷一直待我不薄,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她自嘲地笑着,笑容却是别样的凄美。我木然立着,从她脸上的表情里我看不到恨,只是个满腔痴情的女子,难道真与她无关?
两人沉默了一阵,年韵华手抚隆起的腹部,缓缓道:“你猜我是如何笃定爷藏在外面的女子是你?”我淡淡问道:“如何?”
她道:“有一年在塞外,爷夜里骑马回来,我侍候更衣时发现他肩膀上有两排齿印,后来问了高无庸,原来那天他是与你一起在外骑的马。去年六月爷要到承德向皇阿玛请安,临行前到西苑小住,回来肩膀上又是一道齿印。我在想,该是他如何宠爱的女人,才敢在他身上留下这样的印记?”
我心中凄楚,坦然迎着她的目光,说道:“那又如何,宠爱再多,不过是个匆匆过客,连自己的孩子也保护不了。”
年韵华凄婉一笑,笑容渐收,说道:“就算没有孩子,他依然会如当初般待你。嫡福晋自大阿哥没了后多年无所出,爷一样敬她、以嫡福晋该有的礼遇待她。”
停了一下,微昂着头看着我道:“今日把压在心里多年的话都说了,往后我便可当作与爷之间再无你。只要你一日不被爷带到人前公之于众,我依然是王府里最受宠的侧福晋。”
我心下不以为然,只觉女子都是可怜又可悲,全部心思付与男人身上,一点点情意便能不惜一切,笑着道:“有时候自欺欺人或许能活得快乐一些。不打扰侧福晋雅兴了,这便告退。”
说完蹲着身子行了礼,挺直腰身转身离去,尽管我走得淡定从容,心里却早已无法平静。
“等一下!”年韵华在身后叫道。我停下脚步,只听她道:“你来这儿到底所为何事?”
我心里冷哼一声:还以为你不会问呢!转身看着她道:“已经不再重要了。”说完便带着月儿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