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与康熙坐在暖阁说话，我端着茶点进去，等李德全用银针试过后，把点心和茶轻放在桌上。
德妃原本笑着与康熙说起十四阿哥儿时趣事，见我进来，看了一眼，停了一下继续说道:“皇上可别对他过于宠溺了，前些日子准他支领宫物，已经惹来非议，若再对他娇宠，恐怕传闻更是不得了。”康熙笑道:“自四十七年起，朕对胤祯便细加留意，年纪在阿哥中虽小，性子可谓爽直，又重情重义，此处与朕少时最为相肖，聪慧与才能在兄弟中又出挑，朕疼爱他自是应该，又何惧他人多言？”德妃拿起一块糕点送入康熙口中，佯嗔道:“那也不能惯着他了，免得他骄傲。”
康熙一面嚼着点心，看了她一眼，目光继续落回书上，一面说道:“你也多点关心一下老四，这次随驾为朕而伤，可见孝心是有的。”德妃低着头把玩着手帕，淡淡道:“都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臣妾哪敢厚此薄彼？只是他与我不亲皇上也是知道的。虽说是臣妾亲生，可他凡事只露三分表情，到底心里怎么想，臣妾却是一概不知。”
康熙沉吟了一下道:“听说他府上的年氏即将临盆，回头着内务府送些物件过去，缅甸新近进贡的玉佩，也让人雕琢了送一枚给年氏。老四子嗣不多，早年又失了嫡子，他府上之事，你这个额娘也替他上点心。”德妃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说道:“臣妾自然晓得！年前不是已求皇上把武氏赐给他了吗？”
我低头笔直地立在珠帘边，待他们用完茶点，收了杯碟行礼后躬身退了出去。
正月二十九日，康熙再次宣诏，停止八阿哥的俸银、俸米。事情本身倒没什么，八阿哥受封贝勒极早，平日薪俸很高，再加上受宠于康熙时赏赐的佐领进项等，钱银颇为宽裕，日常开支绝不会有问题。可关键是此事向朝廷众臣传达的信息，事情过去两月有余，康熙在完全冷静的情况下宣诏，明明白白告诉大家他绝不会宽恕八阿哥，无异是给心存观望和追随八阿哥的朝臣们一个明确警告。 而九阿哥等人此时已作出明确选择，公开表示:“十四弟聪明绝顶，才德双全，我等兄弟皆不如也！”
正好不用当值，我坐在屋子里，脑中琢磨着康熙的旨意，满心无奈，真如十四阿哥所言，康熙是绝不会再给八阿哥机会。笃笃两声敲门声传来，我大声道:“门没关，进来吧。”院门推开，却是德妃娘娘跟前的侍女红菱。
红菱进得屋来，躬身道:“问若曦姑娘好！永和宫德妃娘娘让姑娘去一趟。”我站起身，满心疑虑地随她往永和宫而去，实在想不透德妃到底因何事找我。
到了永和宫，德妃正坐在软榻上闭目养神，两个小丫头半跪在踏脚上捶着腿。红菱带着我踏着碎步进去，小声道：“娘娘，若曦姑娘来了。”德妃睁开眼，我躬身行礼道：“奴婢给德妃娘娘请安，德妃娘娘吉祥！”她看了一眼两名丫头，待丫头们起来了，才道：“起来回话吧。”
我应了一声，起来低顺目光站着。德妃看了一眼红菱，红菱便带着丫头婆子和随侍太监出去了，只留下德妃的贴身侍女吴嬷嬷。德妃上下打量了我一番，才慢慢开口道：“真是说不出的标致可人！连本宫见了也忍不住多看两眼。你一定好奇本宫为何找你吧？”我淡淡回道：“请娘娘训示。”德妃默了下，说道：“四十四年若曦姑娘入宫时，原本以你的才貌和出身，留在皇上身边做个妃子也不为过，可最后为何到了御茶房做个奉茶的宫女？你自个可曾琢磨过？”我道：“奴婢不曾想过。”
德妃道：“当年本宫也好奇，为何四阿哥和十四阿哥同时来找本宫求情？本宫只想着他们兄弟难得一次想法一致，帮帮也是无妨，可后来惠妃居然也出面要你，本宫就更加奇怪了，着人去打听，原来是因为八阿哥与十阿哥去求的情。本宫也是纳闷，八阿哥尚可理解，可这十阿哥、四阿哥和十四阿哥又是怎么回事？佟佳贵妃谁也不想得罪，最后只好让你做了个奉茶宫女，又阴差阳错的让你到了万岁爷跟前。”
我默然立着，等她说下去，只听她停了一下，起身走到我身边，压低声音说道：“若曦姑娘是个聪明通透之人，为人在宫里也是少见的，这些年来万岁爷和李公公对你是宠爱有加，就连本宫和其他妃嫔对姑娘也是客气的，这宫里如今除了李公公，就数若曦姑娘最为风光。这些原本也与本宫无关，可若牵连到本宫的孩儿……多年前四阿哥与十四阿哥为了你一同来求本宫，本宫尚可当作他们兄弟同心，可如今若他们为了你而发生兄弟相残的局面，本宫就绝不能坐视不管！更何况十四阿哥如今深得圣宠，本宫更不想他在此时有半点不是。姑娘是个明白人，知道如何取，如何舍，什么东西该取，什么东西该舍。你应该懂本宫的意思吧？”
我冷冷一笑，躬身道：“奴婢不大明白，但奴婢知道自个的身份，从无非分之想，只想尽心尽力服侍皇上。但也请娘娘放心，四王爷与十四阿哥都是做大事的明白人，如何会为了奴婢而争执？奴婢自问也无此份能耐！一切还得等皇上发落呢。”德妃微怔，随即也冷冷一笑，淡淡道：“若曦姑娘果然冰雪聪明，既然如此，本宫也就不多说了，姑娘心里定然自有分寸。本宫累了，回吧。”我低头行完礼，挺直了腰身不紧不慢地踏出永和宫的宫门。
一切本就由不得我做主，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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