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阿哥受伤,对外宣传染了时疫,康熙特命太医尽心照顾,也不必每日给太后请安。我自到行宫起便住在太后宫中,为她调理饮食,接连几日只在膳房或屋子里琢磨。康熙早有口谕,无论我要什么尽管使人去要,包括太医院的医书。太后的病症放在现代来说,都是些老年人常犯的老毛病,想起在现代的外公外婆,我估摸着就是“糖尿病”,因她太后的身份过于尊贵,常年养尊处优、伙食太好又不注意搭配,加上近日天气炎热引起肠胃不适,在膳食上稍加调理控制,辅以药物,几日后已觉明显好转。自有人报到木兰围场,康熙对我更是青眼有加、倍加赞赏。
一日午后给太后上完茶点,正陪在跟前说笑,守在门口的老嬷嬷进来道:“娘娘,四王爷给您请安来了。”我心尖一跳,极力保存住脸上神色不变。太后忙放下茶点,笑道:“哀家正念着他呢,快让他进来吧。”
四阿哥阔步而入,跪在地上道:“孙儿给皇祖母请安!”太后伸手道:“你病才刚好一点,起来吧,过来让皇祖母看看。”四阿哥称谢起身,走到太后身边。我目光微抬,与他一掠而过的目光碰了一下,已是心头发颤,连忙挺了挺腰,再不敢去看。正自发愣,只听得太后道:“自若曦到了哀家跟前,真是把我的口舌养刁了。四阿哥,你来试试今儿个若曦做的南瓜饼,做法可真是稀奇,可这丫头就是会馋人,每次只做这么一些。”说着便让老嬷嬷端过来,四阿哥随手拿起一块放到嘴边,细嚼之下说道:“果然特别,不甜不腻,只是孙儿也不敢多吃,怕一次吃腻了,下次倒没了念想。”太后笑道:“果然是这么个意思。”
我微微一笑,心中既感激又酸楚,抬眸间见他嘴角含笑,脸色仍略显苍白,右手抬在腹前,不敢用力,看来伤得并不轻,康熙虽准了他不必时常来请安,可他伤势好了一些,依然还是来了。自到行宫起,今日竟是我们第一次相见。四阿哥陪太后聊了一会儿便起身告退了,屋子里侍候的人全都行礼相送,我不敢抬头,看着他的靴子消失在视线里,也带走了我原本轻松的心情。
不能见时想见,等见了,却是相对无言,可真的是不能见吗?我问着自己,却不愿意往下想了。
不久后,康熙结束行围,回到行宫稍事休整,见太后身子已日渐恢复,便下令拔营回京。一行四五千人的队伍走在路上,皇帝銮驾与阿哥们走在前头,中间是太后及随驾妃嫔、阿哥们的家眷,后面是文武大臣及其他随从人员,浩浩荡荡地往着京城方向进发,走走停停五六天,还有一天便可到京城了,康熙下令驻跸密云县行宫。
连日来舟车劳顿,康熙早早便睡下了,夜里不该我当值,便与芸香交代了几句,让她夜里警醒一些,莫出了差错。交代完便往自己屋子走去,走到半路,远远地见八阿哥、九阿哥与十四阿哥结伴而来,忙侧身站定了,待他们近了,屈膝请安道:“贝勒爷吉祥,九爷、十四爷吉祥!”
三人立定,八阿哥抬手让我起来,十四走到我跟前盯着我道:“倒是与我们越来越生分了,礼数半点也不少。”我看了他一眼,说道:“我若见了几位爷不请安,那才是大大的不是呢!让李谙达知道了,准说奴婢入宫这几年的规矩都是白学了,被罚倒是事少,从此落了个不懂规矩的罪名才是罪大。”十四冷哼一声道:“得,越发的伶牙俐齿了!我说你一句,你回我几句。”我斜睨着他,心想这家伙是不是先在别处吃了火药,逮着我发泄来了?
九阿哥脸露不耐道:“十四弟,跟她啰嗦这些作甚,走吧。”八阿哥仍保持着他那见人就露的三分笑意,看着我道:“我们正要去给皇阿玛请安。”我忙转向他答道:“皇上接连几日赶路,晚膳后渐觉疲累,已然歇下了。”八阿哥微微颔首,对九阿哥和十四道:“既然如此,我们回去吧。”
我正要行礼想送,十四忽然笑着道:“这次伺候皇太后有功,可有得了什么赏赐?”我对着他甜甜一笑,眨了眨眼睛道:“倒是忘记了,待回到宫中向皇上讨了,到时再告诉十四爷。”他剑眉一挑,摇了摇头道:“罢了,你自个都不上心,我说了也是白说……”八阿哥忽地冷声道:“十四弟!”十四住了口,看看我又看看八阿哥,甩了甩袖子走到前头去了。我对着他的背影皱了皱鼻子,转眼却见八阿哥正凝视着我,目光竟又带了些哀伤,很快被他掩去了,缓声道:“你看上去有些憔悴,赶紧回去歇着吧,夜里露重,自个当心点,别着了凉。”我心中微痛,低头道:“是!”他点了点头,与九阿哥、十四阿哥转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