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上那个徒乐扔完东西,饶有兴味看着楼下即将任人鱼肉的俞文轻,拍手大笑:“哎哟我说楚卖膏的,还是这老一套?!”
楚卖膏的并不认为他说了一句俏皮话,絮絮道“祖宗下来吧,别在这给我丢人现眼了。”
他祖宗没理他,很大爷地翘了二郎腿,一副尔等随意的流氓样,好像找不到东西扔,无聊的紧,只得拍手看戏作罢。
俞文轻心生恐惧,往后退了几步,在坐的有如疯子一般看着他,手中碗碟统放下了,若说人人都长了死鱼眼也不足为过。老板娘看他成了缩头乌龟,掩嘴嗤笑,那孩子也挂着两串透亮的鼻涕望着他,只是都噤了声。
……太诡异了。
楚卖膏的干脆盘子也扔了,顷刻摔得粉碎,也不疼惜,自管自找了个舒服位置坐下,也不管退了一二三四六七步的俞文轻。
老板娘不满地撇了一下嘴。
卖膏的拿指甲不紧不慢地扣着桌子,声音着实难听,楼上那唱曲儿戏弄人的孩子站起了身,要下楼去,被底下扣桌子的叫住:“祖宗呆上面得啦,黄花菜都凉了。您贵人眼高,看着就成。别下来惹事儿。”
“我说卖膏的,你这下三滥手段用的累不累啊,一而再再而三的,隔夜饭都吐出来了。”那孩子一筹莫展地下了楼,晃着他的朝天辫,穿的像个正月里的陶瓷虎皮娃娃,圆实的手小心扶着扶手-小巧模样,不禁摔的很。
童音清脆悦耳,夹带奶声,却让俞文轻听得起疙瘩。后背贴着墙,早已无路可退,还要看俩个都比他矮三个头的半大小子笑得像个老滑头,行为像是入世几十年的老狐狸,披着一身孩子天真无邪的假皮,讨论怎么鱼肉他。
……太欺负人了。
孩子吐字都费力,需一字一字从咧大的嘴里漏出来,那孩子又长了一双慧亮的眼睛,怎么看怎么乖呢,若果他刚刚没有的话。
“挑好点的缸,不能委屈人家这么俊的小哥呢。”老板娘克了瓜子,将卖膏的抱到自己腿上,又将手环在他身上,发号施令。
“又开始讨便宜卖乖呢。”
缸上来了,俞文轻在众人七手八脚地推搡下,毫无还手之力,被扔了进去。
……这就是一家黑点啊好吗!
我去你们住手啊有话不能好好说吗!
什么你要陈皮我要陈皮我说错了我改还不行吗!
任凭他怎么大叫抗议众人就是没停下手中的活计,并开始往里面填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干瘪皱缩貌不奇,
平凡常被鄙弃之。
瘦老板娘将竹篓扣他头上,简直没好气:“我说小哥啊给你拿陈皮清清火又不是害你叫什么叫!”
你哪里来的好心?!
俞文轻闭了嘴,过了好一会才从竹篓底下发出闷闷的声音:“实不相瞒各位,吾乃青峰宗门内弟子,过几日便要回宗去,如此这般各位都讨不到好处也麻烦,不如放了在下去……”
瘦老板娘将竹篓拿开,笑得花枝乱颤:“不急,我们也要不了几天,反正“过几天”。”
瓷做的虎皮娃娃敲了敲缸,话说的很不挑时机:“修仙之人哪来这么大火气,心浮气躁的,想必修的三脚猫功夫都没参透吧?!”
俞文轻人在缸中,身在陈皮里蜷着,脚都伸不撑展,梗着脖子想要怼他。脸都憋红了,却发现人家说的简直挑不出毛病来,硬是没吭出个字。
你主角引以为傲的嘴炮呢?被吃啦?
虎皮娃娃不想理他了,扯扯瘦老板娘的袖口,换了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奶声奶气向她撒娇:“人家要吃糖嘛,给人家好不好嘛。”
这回轮到卖膏的切了一声。
……
惊了。
虎皮娃娃腮帮子被撑得很大,换了副脸色,含糊不清地俞文轻说:“就你这点本事还混的进青峰宗?我可得哪天跟那老头好好唠唠了。收了个什么玩意儿。”
……好想掐死他。
缸填满了,按住他的几个壮汉收了手,瘦老板娘哄完两个祖宗 ,找了一把靠椅坐下来弹曲儿。众人听得眼睛发直,连淌口水胡搅蛮缠地几个毛孩子也拽着大人衣摆,吮这指头静静听。
俞文轻感觉自己被铮铮的琴声扰得头疼,脑子里不知不觉地搭上了几根弦,回声在脑内闷着,出不来,余音震地他直翻白眼。
一根。
俩根三根四根。
断地彻彻底底。
让人头晕眼花的。
他睁开眼,发现自己瞎了,又碰了壁,四周漆黑一片,空间极其狭窄。
一恍神,就听见伊弹琵琶。
若说在这种地方,这漫天红绸齐飞的烟花之地,自然弹不得飞沙黄土,也弹不得民俗市井,哪双玉手不是拂过段江南烟雨,痴男怨女,你侬我侬的,然后滴上俩滴清泪,打湿这绸做的衣服,引得台底下众看官拍手叫好。
青楼楚馆,骚人词客,杂沓其中,投赠楹联,障壁为满。
总有人回去写伊入诗赋的。
伊弹的好,没落泪,眼直勾勾盯着看台,旦角打扮的某人唱的卖力,虽然脸上涂了厚的粉,但俞文轻还是认出来了,吓得下巴没掉地上:“这不是我吗我怎么唱戏去了!!!!”
更要命的事,台底下站着一个缪泠舟。
来青楼也不记得换身衣服,穿的正正经经的,塞人群中也能一眼揪出来。
俞文轻以第三人的视觉看着唱戏的自己与台下终极大boss含笑而立,像极了烟尘中一尘不染的白莲花,与这里着实格格不入。
当然青楼什么人都有,穿红带绿的,上楼接客的,吟诗作赋的,有铜子儿的,没铜子儿的,挤成一团,丑态必出。
唯尔偏偏要出淤泥而不染。
要唱就要唱什么江南烟雨,痴男怨女,你侬我侬才是正道。讽刺的是,他自己身上粘满了烟尘气,根本就没脸说自己是什么青峰宗门内弟子修仙问道,简直就是打整个门派的脸。
俞文轻虽然画了妆,但挡不住本身就极软的眉眼,尤其眼睛,能汪出一摊水来,装的了世间花红柳绿,多情且杂乱。
真的可耻。
就这样入了尔的眼睛,一尘不染映照出整个风尘仆仆的俞文轻,又干干净净地将他将他捧到了心尖儿上,如拜神佛,如敬神明。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俞文轻醒来第一句话就是:“这尼玛是个什么东西,谁给我解释一下啊!”
忘了自己穿越且入了世,给自己宗门又添了可耻的一笔。
虎皮娃娃啧了一声,很不屑于俞文轻出格的行为,悠悠开口:“梦境而已,这不是醒了吗?”
瘦老板娘靠在缸边儿上,嘻嘻笑道:“小哥刚刚板的厉害,是做什么好梦啦?”
俞文轻羞于见人,干脆将自己埋在陈皮里面了。
“看来不起效果啊,白瞎了一缸的好陈皮,小哥儿看来要肉偿啦。”说完,瘦老板娘将虎皮娃娃抱起来,说的倒是轻巧。
刚刚从青楼里脱身的俞文轻瞬间整个人都不好了,声嘶力竭地大叫:“啊啊啊你们要干什么别别别,别过来啊!!!”
虎皮娃娃自个儿拿了小板凳站上去与缸齐平拣了一块陈皮捏的粉碎,轻描淡写道:“也没什么,等着这些陈皮将你腌入味了,就风干你,切成小块磨成粉也能卖大价钱呢,怎么样?”
黑店啊黑店。
俞文轻脸都黑了:陈皮也能把我腌入味做人干?你逗我玩呢。只是没有说出来,主要怕虎皮娃娃拿他师傅和宗门说事儿。
卖膏的在一旁靠着,舒舒服服的样子,笑了:“我说徒乐别那么小气呀,不就是缸陈皮儿嘛。”
众人早就散了,剩余三人兴致勃勃看着他,看得俞文轻心里发毛。
今天真是见了鬼了。
俞文轻见没有人拉他出来的意思,干脆直接开口问:“我为什么会……算了,那个弹琵琶的女的是谁?”
瘦老板娘觉得没意思,伸伸懒腰走了,楚北帮徒乐帮椅子搬了回去;俞文轻等着他们开口。
楚北,也就是楚卖膏的,转身笑道:“不可说。”